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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到萝丝身边,对她身边的男士说道:“菲罗斯先生,能把萝丝借给我几分钟吗?”
菲利斯先生耸耸肩:“请便。”
“谢谢。”说完,我便拉着萝丝慢下脚步,与他错开。
虽然与前后的人都有一定的距离,但我还是尽量的压低声音问道:“萝丝,你还好吗?”
萝丝转头看向远处的树林,“好极了,非常好。”她冷冷的说。
我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小声说,“对不起,萝丝,昨天让你那样受委屈,那都是我的错。”
萝丝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绿色的眼睛在明亮干净的阳光下像绿宝石一样美丽。我转开眼睛,不去看她。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说:“不是你的错。”
“很快,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我说,“关于炼钢技术的事,我和霍克利先生谈得很顺利,相信不久以后,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为任何债务问题发愁了。”我笑了笑,凑到她耳朵边耳语道,“到时候,你想怎么报复玛格丽特贝博伦都行。”
萝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亨利,我可不是那位小姐,只会依仗金钱和地位欺负别人。”
笼罩在萝丝头顶的阴云像是散开了一些,她好歹算是恢复了一些活力,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把昨天卡尔告诉我的那些关于建厂生产的事告诉萝丝,希望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果然,过了一会儿,萝丝就被吸引了过去,不过她的注意力全在工厂里的那些工人身上。
“你们都是些吸血鬼。”她冷哼了一声,“强迫他们干最艰苦的工作,压榨着他们赚取巨额财富,却让他们连饭都吃不起。”
我安静的听着,听到她长篇大论的批评资产阶级和贵族阶级,甚至连我也包括进去,但我却感到一阵心安,这说明她的精神正在恢复。
前方的小路拐个弯,就是查茨沃斯的教堂,我们现在能看到从树顶上伸出的又细又高的十字架。
“萝丝,”我轻轻的说,“别怪妈妈。”
萝丝脸上的表情像是瞬间被人抹去了一样,然后她紧紧的抿着嘴巴,转过头不看我。
我继续说:“她或许做了很过分的事,但她是爱你的。她一直以你为骄傲。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然,当然。”她抬起下巴,声音几近耳语,“她还要指着我找一个光耀门户的丈夫呢。”
“别这样,亲爱的。”我柔声说道,“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从小形成的价值观告诉她一个人应该用生命去维护自己贵族的荣誉,而且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果她处于你的位置,她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迈上她为你选择的那条道路。但这不代表她不爱你,她不过是认为这只是你的小叛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已经快走进教堂的母亲忽然回头,示意我们跟上。萝丝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都知道,我会控制我自己的。”说完她加快了步伐,走到母亲身边。
跟母亲说过后,我坐到卡尔旁边,把圣经和赞美诗放在膝盖上。讲台旁的黑板上已经写好了今天要唱的诗和要讲的章节。
还没有到时间,教堂里充满着细碎的窃窃私语声。我无聊的翻着圣经。虽然我在这个基督教国家接受了十五年的宗教教育,但我并不是个虔诚的教徒,确切的说,我根本就不相信上帝。
又过了几分钟,神父走出来示意大家安静,身着白色长袍的唱诗班鱼贯上前,站在钢琴旁边的站台上。
“请起立。”神父说道。
接下来是静默时间,大家站起来,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低着头闭上双眼。
唱诗班的成员都是查茨沃斯镇上的小男孩,还没开始发育的嗓子唱出的声音雌雄莫辩,清亮剔透,又是一身白衣,阳光透过后面五彩斑斓的窗户照在他们身上,看上去就像一群落入人间的天使一样。
接下来,大家一起唱了一首赞美诗,跟着神父作过祷告后,便开始听威廉姆斯主教讲《马太福音》。
对于宗.教这个问题,我得说这完全是缘分。我见过虔诚的教徒,在教堂里被感动的泪流满面,能跪在十字架前一整天不停的忏悔,听牧师祷告时会喜悦的欢呼。而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上帝的福音,对这一切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且,自我三岁起跟着父母去教堂做礼拜,没有一次是清醒着的,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牧师讲了不到三分钟,我就开始昏昏欲睡。我靠着椅背,把圣经翻开摊在腿上,闭着眼低下头,开始睡觉。幸好没有坐在母亲身边,每次被母亲发现我在打瞌睡,她都会使劲的掐我的大腿好让我清醒过来。
耳边是主教先生温柔慈祥的声音,我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眼前闪过查茨沃斯饭厅的画面,便立刻跳跃到阿克顿的花园里,母亲在跟我说什么,萝丝站在花园的喷泉上踮着脚蹦蹦跳跳。我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忽然感到一瞬间的失重,顿时就被吓醒了。
前面威廉姆斯主教还在用他温温吞吞的声音讲道,身后传来一阵压在嗓子里的窃笑。我的座位就在过道旁边,而我刚才差点从椅子上滑倒,不过不是卡尔及时把我拽了回来,我估计这会儿已经摔到地面上去了。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四肢一阵发软。母亲和萝丝坐在前面,与我隔了两排,没发现我刚才的丢人之举。
“谢谢!”我小声对卡尔说道,“如果我真摔下去,妈妈一定会杀了我的。”
卡尔的嘴角弯了弯:“昨天没睡好?”
“不是。”我低头用指腹按压着封面的一角,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有些……”
“哦,我懂了。” 卡尔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小声说道,“确实很无聊。有时候我真佩服那些宗教狂热者们。”
就在我又快在主教大人的催眠下再一次进入梦乡的时候,卡尔说道:“早晨我的律师发电报告诉我他明天就能带着初步拟定好的合同赶到,如果方便的话,把你的律师也叫来,一起商讨一下。”
我眨了眨眼睛,神智逐渐回笼。
“哦,对……”我捏了捏鼻梁,“好的,没问题,做完礼拜我就电报通知安德森。他的事务所在伦敦,明天就能过来。”
“这个过程不会太复杂。”卡尔对我耳语道,“一般都是照着既有的惯例拟定条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然,如果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出来一起讨论。”
我点点头:“谢谢,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卡尔又说:“我和我父亲通过电报了,他的意思是现在英国试水,如果能够证明这两项技术的可行性,再在美国建厂生产。”
“你父亲很谨慎。”我说。
突然,我有一种针扎一般的感觉,抬起头,发现隔着一排座位的威廉,正在盯着我和卡尔看。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见我看他,很快就转过头去。
我收回视线,侧头继续小声的和卡尔交谈。
第二天,我和卡尔的律师住进了查茨沃斯,伊迪斯姨妈把她和威廉的律师也叫来帮忙。
法律是我完全驾驭不了的领域,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每个单词我好像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我就无能为力了,更不要说从中揪出什么陷阱漏洞,只能全权拜托律师。
母亲和威廉也参与了进来。母亲虽然是个女人,但是管理庄园的大小事务多年,处理这些法律问题完全比我在行,对她来说,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种大事自然需要她来压阵。而至于威廉,那天晚上不算争吵的争吵让我觉得十分尴尬,说起来自那以后我几乎没有和他说过话,可他还是执意要参与合同条款的拟定。威廉大学是在林肯律师院学习法律,我们又是亲戚,所以尽管我心里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找不到拒绝他这样做的理由。
威廉学以致用,一反平日贵族教育培养出的隐忍克制的言谈举止,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一条一条和卡尔以及几位律师讨论。我和母亲反倒成了无所事事的观众。
“你要好好记住威廉为你做的一切。”母亲轻轻说道,“我们欠怀亚特一家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