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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我都说了…啊……”
跳跃的火光照亮阴暗的牢房,杀猪一样的凄惨嚎叫此起彼伏。
杨戈坐在牢头的值班室里,翻阅着今日刚刚新鲜出炉的犯官供述,绣衣上的囚牛刺绣在跳跃的火光照耀下仿佛活过来了一样,阴冷而狰狞。
“大人。”
秦副千户擦拭着血淋淋的双手躬身入内,抱拳低声道:“都咬死了,问什么都往江浙左右布政使身上推……”
杨戈斜睨了他一眼。
秦副千户连忙垂下头颅。
杨戈收回目光,从案桌上的供述中挑出两份摆到他的面前:“这二人下重手,往走私方面突破……死了我担!”
秦副千户拿起两份供述,就见其中一份是谋人家产杀人满门的嘉兴府盐运使刘耀祖、一份是去岁指使长风帮敛田三千亩的宁波府同知龚庆。
“这……”
秦副千户有些迟疑,捧着两份供述左右为难。
杨戈头也不回的点了点桌面:“你是怕我卖了你,还是怕我担不起?”
秦副千户连忙回道:“下官不敢,只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大人,这些人落到咱绣衣卫手里,肯定是免不了上钉板滚三滚,但死了人,可得就另说了……盐运使可都兼着督查院的盐课御史呐!”
他说台面下的事。
杨戈便以台面下的事回应他:“他二人的供述很充分、证据链也很完整,谁都救不了他们,左右都是死……死在哪里,重要吗?”
秦副千户犹犹豫豫的再次开口道:“万请大人三思!”
杨戈温言道:“我已经三思过了,快去做事吧……”
秦副千户只得抱拳道:“喏!”
他放下两份供述,卷起袖子转身出门去。
不一会,刚刚才停歇的惨叫声便再次响起。
火光跳跃得越发剧烈了……
杨戈端起案头的茶碗,身躯慢慢靠到椅背上,就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
“大人!”
又一道浑身水汽、裹挟着寒气的精悍人影,躬身走进小房间。
杨戈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水渍,抬手指了指对面那把椅子:“辛苦了,坐下说。”
来人抱拳:“大人尚且不眠不休、案牍劳形,方恪何来辛苦一说!”
杨戈提起坐上的茶壶慢慢斟上一碗热茶,笑道:“我辛不辛苦,和你辛不辛苦有什么关系……快坐吧!”
方恪起身:“谢大人。”
杨戈将茶碗推到他身前:“如何?”
方恪双手捧着茶碗,轻叹了一声:“去迟了,金陵吴家一家四十七口,无一活口。”
杨戈目光一沉,轻声问道:“能查出是谁什么人做的么?”
方恪踌躇了几秒。
杨戈轻轻点了点桌面:“实话实说。”
方恪只好说道:“是行伍的手法……下手的人,根本没掩饰!”
杨戈慢慢皱起了眉头。
方恪打量着他的面色,低声道:“大人,您觉得这是敲山震虎还是……狗急跳墙?”
“敲山震虎迟了,狗急跳墙早了!”
杨戈拧着眉头,低声回应道:“我觉着……倒像是在激我犯错。”
方恪陡然反应过来:“化被动为主动?”
杨戈沉吟了许久,才道:“应该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方恪怔了怔,回过神来疲惫的重重叹息了一声。
杨戈也有些无计可施。
那只老狐狸经营江浙之地逾二十载,关系网盘根错节、无孔不入。
他前脚抓人,那只老狐狸后脚就能把屁股擦干净,桩桩件件指向他的官司,要么缺人证、要么缺物证。
连抓进大牢里的人,都仍然受他遥控,一问到与那老狐狸有关的问题,要么一推四五六,要么一口咬定是左右布政使授意。
杨戈明明占据主动,却有种处处都被那老狐狸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高端局啊!
“大人需得早做决断了……”
方恪面带忧色的低声道:“再拖下去,就算京城那边还顶得住,这里怕是也要生出大乱子了!”
他们这两个多月以来,将江浙十一府半数官吏都抓到了扬州下狱,空出来的萝卜坑目前都是由那些犯官的副手或下属在顶替。
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毕竟他们悬在江浙官场上的这把刀,还没走呢!
但时间长了可就难说了,那些胥吏小鬼最擅长的就是钝刀子割肉……
“是得早做决断了!”
杨戈也认同方恪的观点,拧成一团的眉头慢慢散开:‘也罢,这回办不了那老狐狸,先撅了他在江浙的根基也行!’
他倒也想得开。
人身处高位还占据着主场优势,要真被他三下五除二就给拆散了架,岂不是比建文帝还菜?
主要是那老狐狸身上的蟒袍,太棘手了!
杨戈根本就不能像对待其他贪官污吏那样,简单粗暴的去对待那只老狐狸。
在规矩之内过招博弈,他又耗不起那个时间……
‘除了那只老狐狸,江浙就只剩下布政司、都司、提刑司这三座大山了,只消崩了这三座大山,那老狐狸就算不前功尽弃,也必定元气大伤……’
杨戈想到这里,眉头又慢慢拧成一团。
三司之中参与过哄抬粮价、敛地受贿的诸多贪官污吏的证据链,他手里早就齐了。
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动,不是他忌惮三司那些地方大员,也不是他非要将难啃的骨头留到最后……
而是他怀疑,他只要一动三司那些地方大员,卫衡手里的密旨立刻就会生效!
他这种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