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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雯还没有睡,正看着旁边小床上的豆豆,豆豆睡得正香,费南斯走到婴儿床边,摸了摸她脸。
“真可爱。”
话是对着张香萍说的。
肖雯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自己生一个。”
费南斯笑笑,没搭腔,问:“累吗?”
肖雯笑了笑,说:“还好。”
“恨他吗?”
肖雯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恨,更多的是难过。”
费南斯看着她,说:“好好照顾自己,多为自己和孩子着想。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肖雯点了点头,说:“好。”
“人生还很漫长,要多往前看。”
“好。”
豆豆醒了,哭声响亮,费南斯忙抱起她,交给肖雯喂奶。
肖雯撩开衣服,费南斯赶紧背过身。
张香萍已经不见了。
费南斯心里沉了沉,随即松了口气。
门“咿呀”一声开了,周淮推开门走进来,费南斯眉头一跳,拉上帘子,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推了出去。
深夜,寂静无声,温度陡然降了下来,风寒凉,吹在脸上刺刺地疼。
费南斯抬手关上窗户,打破沉默,问:“为什么带我上去?”
“你不是说要看我哥一眼?”
“存活率高吗?”
周淮摇头,“不高。”
“还剩多久?”
“医生说,最短可能一两个月,最长可能两年。”
“你妈也是,遗传?”
“不知道,医生只说有可能。”
“不打算告诉你嫂子?”
周淮沉默。
费南斯皱了皱眉,说:“这样对她不公平。早点和她说,也许豆豆就不会出生,她就不会当单亲妈妈,豆豆可能也会遗传。”
良久,周淮依旧沉默。
费南斯转头盯着他,他侧脸紧绷,似乎在隐忍,费南斯皱了皱眉,还是说:“我也经历过,医生说癌症的遗传率是30%,我的话可能过于冷血,但是……”
周淮打断了她,说:“确诊还不到三个月,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已经成形了,这个时候打掉无异于杀人。
费南斯问:“你自己决定瞒着所有人的?”
周淮摇头,说:“我哥决定的。”
费南斯转回头,看着窗外,说:“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怕我大嘴巴?”
周淮笑了声,说:“突然间想开了。与其这样瞒着,还不如说开了,省得误会。”
“想让我说?”
“你想说?”
费南斯摇了摇头,说:“我不说,我受不了这些生离死别的。”
周淮沉默半晌,说:“等豆豆满月了再说。”
“后事,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
周淮看她一眼,说:“你不是受不了生离死别?”
费南斯笑笑,“有钱赚,就受得了。”
路灯昏黄,白天行人穿梭的路边此刻空无一物,宽阔的柏油路上只剩下疾驰的车辆。
费南斯说:“事情办完了,我回去了。”
周淮看着窗外,眉眼深沉,说:“太晚了,不安全,明天再走,我送你。”
费南斯摇头道:“不用,你陪她们,我先回宾馆,明早再走。”
一个月后,营业执照批下来了。
店铺开张,叶静雯也过来了,还送来一个花篮。
自打那晚后,张香萍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真的猜对了,费南斯把王光全拉到角落里,请他给张香萍算一挂,再张罗一场法事。
王光全一脸震惊,说:“她不是早就入土了吗?现在做这个干什么?”
费南斯说:“他家人托我的。”
王光全问:“谁?哪个家人?”
周淮的脸突然蹦了出来,费南斯说:“就她那个小儿子,当警察的那个。”
王光全算了半天,说:“张香萍是好命啊。”
费南斯说:“瞎说,命好还60就走了,命好不是要长命百岁,享尽天伦之乐吗?”
王光全说:“有的人,活着是痛苦;有的人,早走是解脱。”
癌症晚期病人都是在极度痛苦中离去,不光病人痛苦,家人也痛苦。
费南斯点了点头。
南区是新区,来这边买房定居的大都是年轻人,真让叶静雯说中了,生意惨淡,如果生意再没起色,卡里余额只够两个月的房租。
这天晌午,叶静雯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客户的妹妹死在西藏,想请人跟着灵车将遗体接回来,灵车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费用十万。
价钱很高,还要求女性,听着有些不靠谱。
费南斯挂断电话,当即打电话给王光全,想听听他的建议,王光全听了,混不在意。
“你就
', ' ')('跟着灵车,什么都不用管。我以前也跟过,一路顺风,什么事情都没有。”
费南斯松了口气,给叶静雯回了电话。
对方很爽快,要了账号,立马打了两万块钱过来。
时间虽赶,鉴于对身体的了解,费南斯最终还是订了火车,豪华卧铺的下铺。
路程很长,需要先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再坐大半天的大巴车。
收拾行李的时候,费南斯看到了那个翠绿色玉观音吊坠。
吊坠是那天在宾馆醒来后,在床头柜上发现的。
屋内没人进去过,那就只可能是张香萍放下的。
费南斯犹豫了一下,将吊坠带到脖子上。
也许,这东西能保平安。
铺位对面的上下铺是一对学生情侣,另外一个铺位空着。
费南斯将背包放到铺位里面,躺下了。
情侣一起躺在下铺,嘻嘻哈哈地聊着,轻声细语,车身微微晃动,费南斯快要睡着了。
车厢内忽然响起了歌声,一个稚嫩的童声唱着:“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
费南斯睁开眼。
男生拉开门,声音大了起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过道里来回跑着,叫喊着:“新年快乐。”
车厢门依次打开,人纷纷走出来,互相说:“新年快乐。”
费南斯打开手机,数字刚好从12.31跳到了1.1,零点。
原来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小男孩趴在包厢门上,伸进来半个头,脸蛋红扑扑的,笑着说:“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女生捏了捏他脸,说:“小可爱,你也一样,新年快乐。”
费南斯坐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盒费列罗,拿出两颗,递给他。
“新年快乐。”
巧克力是上火车前在站内买的,费南斯怕高反恶心吃不下饭,就买了一整盒。
小男孩看了看巧克力,挣扎了一会儿,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让我拿陌生人的东西,谢谢阿姨。”
费南斯笑了,收回手,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小男孩笑着跑开,又去了另一个包厢,声音欢快,“新年快乐。”
巧克力甜得发腻,费南斯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将剩下的那个巧克力放回包装盒,一起放到桌上,躺回铺上。
女生掐着男生,小声埋怨:“上车前让你买,你都不给我买。”
男生夸张地嗷了一声,说:“你不是牙疼?不能多吃糖。”
“我不能吃,你就不买了?”
“那下车,我给你买。”
“不行,我现在就要。”
男生哄她......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费南斯睁开眼,掏出手机。
一则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号码似乎有些熟悉……
想了半晌,毫无所获。
应该发错了。
费南斯闭上眼。
好一会儿也没睡着,费南斯起身去车头接了杯热水,泡了点红景天,晾在桌上。
那两人还在为巧克力的事情“别扭”着,费南斯挑出两颗,递给女生,笑着说:“新年快乐。”
女生愣了一下,接过来,羞涩地说:“谢谢。”
许是巧克力的缘故,女生明显开始热络起来。
“你去哪里?”
费南斯看她一眼,问:“你去哪里?”
“我们去拉萨玩。你呢?”
“我也去拉萨。”
“你一个人?”
“嗯。”
“定好行程了吗?是先去布达拉宫,还是去……”
费南斯皱了皱眉,说:“我去拉萨转车。”
“你转车要去哪里啊?”
问的太多,费南斯看她一眼,没说话。
女生见她不说话,解释道:“我是想,你一个人玩的话,可能不安全,我们可以做个伴儿。”
费南斯笑笑,说:“谢谢,不用了。”
“你就带了一个背包?”
“嗯。”
女生惊讶地睁大眼,问:“你是藏族?”
费南斯一脸诧异,“不是啊。”
“哦,我以为你是回家,所以没带行李。”
费南斯问:“你们不上课了?”
女生说:“元旦放三天假,课不多。我们马上就毕业了,想着赶在毕业前来一次全国旅游。要是以后工作了,就没时间了。”
费南斯点点头,说:“以前,我也计划着在毕业前去一次西藏,后来就没去。”
“为什么当时没去啊?”
费南斯回想半晌,笑了笑,说:“计划有变,就没去了。”
“那你这次去,刚好可以完成以前的计划了。”
想到这次去的目的,费南斯没说话。
', ' ')('女生又问:“你去西藏干什么?旅游?出差?见朋友?”
费南斯说:“我来接一个朋友回家。”
“男朋友?”
费南斯没吭声。
“他在那里工作?”
费南斯皱了皱眉,说:“就算是吧。”
女生还要问,男生拉了她一把。
车身猛然一震,费南斯睁开眼。
车停了,窗外阳光高照,对面铺位两人搂在一起,正沉沉睡着。
簌的一声,车厢门开了,走进来一人。
那人黑瘦高挑,一身黑衣,背着个黑色背包,他上了上铺闷头就睡,片刻的功夫,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费南斯突然想起那个号码来自于谁,忙拿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
周淮。
半个月前,手机太多垃圾短信,费南斯将信息点了全部删除。
看了会儿手机,费南斯回了条短信过去。
“新年快乐。”
想了想,费南斯还是没将号码保存。
萍水相逢,都是过客而已,没必要保存。
次日晚七点,拉萨到了,费南斯背着包,跟在情侣身后等车门开。
两人轻轻依靠在一起,笑着聊接下来的行程,女生一脸期待,男生笑着看她。
费南斯看着女生,想着此行的目的。
况凌琳,才27岁,叶静雯发过来的照片,应该是她刚出校门的年纪,她一头黑发束成马尾,笑容甜美,眉眼弯弯。
可是,这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姑娘,在新一年即将到来的前三天,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了爱情?
费南斯看着嘻嘻哈哈的学生情侣,心口渐渐沉了下去。
在拉萨住了一夜,又坐了大半天的大巴车,才最终到达目的地。
下了车,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
找了个宾馆休息一夜后,费南斯和司机联系上。
得知司机把灵车停在殡仪馆,此刻正在殡仪馆等着,费南斯立刻在宾馆找了个会说藏语的服务员当导游,直奔殡仪馆。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六十岁上下,黑瘦黑瘦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费南斯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打量着三人,一脸疑惑。
“你们和那姑娘什么关系?”
费南斯愣住,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
司机没说话,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又走回来,递给工作人员一个手机。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工作人员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开始办理交接手续。
费南斯见状,赶紧给导游结款,打发他走了。
裹在袋子里的姑娘瘦弱娇小,毫无生气。
生命无常,费南斯朝她鞠了一躬。
司机开过来的灵车上配备冰棺,两人合力将尸身放进去,立刻出发回城。
司机一路不说话,闷头开车,也不下车休息,连服务区也不进,除非费南斯要求进。
没有地方充电,第三天的晚上,移动电源电量耗尽,手机也关机了,而那个冰棺依旧照常工作。
费南斯看一眼身后的冰棺,问:“师傅,这个冰棺是哪个牌子的啊?”
司机扫了她一眼,继续盯着路前方。
费南斯撇了撇嘴,继续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眼睡觉。
第四天夜里,车终于在一处别墅门口停了。
别墅挨着路边,带着个大院子,主楼是一栋两层楼房,水泥做墙面,暗红色红砖做屋檐,灰墙红顶有些突兀,不像周围别的别墅外墙贴着瓷砖,是最近两年新兴的风格。
深棕色大门敞开着,灯光昏黄,灯下坐着个带眼镜的大爷,六十岁模样,衣着考究,头发乌黑发亮,正耷拉着肩膀抽烟。
大爷看到车停了,也没起身。
费南斯走近才发现,大爷的头发应该刚染过,黑得生硬。
打了声招呼后,费南斯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门开着,顶灯很亮,厅内没有家具,只剩一张高脚桌对墙放着。
大门后是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
费南斯在厨房的灶台边找到了插座,立刻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两人将冰棺推进大厅,停在大堂正中央,棺尾对着堂门。
司机给冰棺插上电源,说:“我要赶回单位,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这是几天来司机说过的字数最多的话,费南斯看向他。
脸色黝黑,表情淡漠,眼神冰冷。
这人的冷漠是刻在骨子里的。
半夜十点多,天早已黑透,还是在偏僻的郊区农村。
费南斯刚想发火,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手机开机了,费南斯等它充满30%的时候,叫了辆顺风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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