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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放着那本《卡门》,叶脉书签夹在第三章的结尾的那一页,翻开一行行画着红色的波浪标线的文字映入眼帘。
【我扑在她脚下,拿着她的手,把眼泪都掉在她手上。我跟她提到我们一起消磨的美妙的时间。我答应为了讨她喜欢,仍旧当土匪当下去。先生,我把一切,一切都牺牲了,但求她仍旧爱我!
她回答说:“仍旧爱你吗?办不到。我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了。”
我嚷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给我走?”
“不!不!不!”她一边说一边跺脚。
她从手上脱下来我送给她的戒指,往草里扔了。
我戳了她两刀。那是独眼龙的刀子,我自己的那一把早已断了。】
唐·何塞拿着匕首问卡门,选择和他一起去非洲生活还是选择去死,卡门毅然决然做了选择。
这一段话的旁边做过一段注解,是用隐形药水写的,字迹干涸后自动消失不见,现在只能看到浅浅的痕迹。
段竟遥还记得自己分析过的那段话,他无意探讨更深的哲理,看门到底爱不爱唐·何塞,还是她爱自由胜过生命,抑或者她喜欢热闹糜烂的生活,这些都不重要。
人性素来难以揣测,自由——到底什么是自由呢?人的行为不受本心意愿的控制,想要的偏得不到,那叫不自由,不随心。
可若是,现在他的想法和之前发生了变化,倒也算不得不自由了吧。
段竟遥摆弄着脖子上挂着的戒指,终是没舍得扔出去,而是仔细妥帖的贴心放好,合上书页。
段川凌敲了几下门,随后端了杯温牛奶走进来,和往日的每个早晨一样温和的唤他起床。
要穿的衣服也在床边的凳子上整齐的摆好,段竟遥侧头审视着段川凌,即便是他以最严苛的标准去衡量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意,也绝对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的眼里没有他。
“怎么还在看这本书?”段川凌将书抽走放回书架上,一扭头却看到小儿子的手里拿着一把未开刃的蒙古弯刀,两端镶嵌着一圈蓝色和红色宝玉,微微含着笑凝睇着他。
“爸爸,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我一辈子不打算接受,你该如何?”
“我会一直等下去。”
“那么,如果我选择了其他人呢?”
段川凌站在阴影里,面色晦暗起来。
——
“找别人?你永远不用问我这个问题。或者你祈祷我死后,你再产生这种念头。”
昂斯懒洋洋的仰躺在沙发上,长腿搭在扶手上,捧着的是陆琛的新着打印稿,近二十万字的《复论性学三论》,拿着单边放大镜给他找错别字。
坐在电脑前面的陆琛头也不抬,“如果你迟迟死不了呢?”
昂斯口气幽怨,“哥,你能不能不要扎我心,我会很疼的。”
“别再叫我哥。”
“陆医生?”
“我已经不做心理医生了。”陆琛质询他,“你可有给段竟遥暗示过什么?”
“啊,你说这个啊……”昂斯咬着稿纸边沿咬出五厘米的牙印,回答的漫不经心,“只有相信催眠的人才容易被催眠,只有心防浅且满是漏洞的人才能趁虚而入,梅塞尔教授耗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才让他松口,我这个半吊子能是他的对手么?你也太高估了我,低估了这块硬骨头。”
“你没想过说服他?”
“说服了他,自然也能看到说服你的希望,你料定我打这个主意的对不对?”昂斯扑起来抱住他亲一口,被狠踹了一脚。
“滚远点,说正事。”
昂斯垮了一秒钟脸,堆起满脸的笑来,“陆教授,你这篇论着查了不少资料吧,我给你揉揉,你一定辛苦了。”
陆琛冷眼看他狗腿的殷勤,等着他下文。
昂斯慢慢悠悠地开口道:“与其说是我说服了他,还不如说我是帮着他说服他自己呢。你要知道同样的一番话说给不同的人听就能产生不一样的效果,那不过是每个人的感受是不同的而已。而且段竟遥……嘿,他真是我最大的收获。”
“说人话。”陆琛用稿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昂斯立马正色着,“陆教授,和你写文章一样,拟定了标题就要找很多资料,和侦探有了嫌疑犯就要找到证据类似,他也不过就是希望能佐证罢了。人这东西最怕孤独了,一个人搞乱伦多没意思啊,大家一起搞才能轻轻松松做决定啊,要是颠倒一下世界规则,你不和我好都天理不容。”
陆琛冷了脸,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丢出了门。
“哎哎哥,别动怒啊,读书人要讲武德。”
“读书人讲什么武德!”
——
布置温馨雅静的咖啡店,西装革履的温润男子坐在段竟遥身边,替他那缺大德的弟弟道歉。
段竟遥轻轻笑起来,想到昂斯那张伤势一直好不了的脸,几乎可以预见对方脸上挂着怎样的嘚瑟表情。
“陆医生……”
', ' ')('“我已经不从事心理医生了,你叫我陆先生吧。”
段竟遥理解,连自己的感情都这样了,再去调理别人也难。
“我父亲,就是段川凌,他去找过你吗?”
“找过。”
“治了三年?”
“对,也不对。”陆琛说:“我们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次治疗。”
一次治疗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
“意料之中。”
陆琛说:“我本来不该说,但既然你也是涉事人,我只能说我个人目前的看法。我曾经在大德州的监狱里观察过三年的重刑犯,我本不信世上有纯粹的恶人,即便是英国公务员的道德真空也是培养出来的,后来我改变了看法。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很多姿多彩。段川凌……他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非常危险。”
“你真委婉。”
陆琛看他表情平静得显然早就了然于心,暗叹他果然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昂斯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你真打算留在国内了?”
“家里老人卧床,不便远游,何况心定了,去哪里又何妨?”段竟遥搅动了几下咖啡杯,慢声说:“小时候我父亲讲床头故事,从前有两个举子进京赶考,看到出殡,一个说见棺不吉,晦气得很。一个说见棺大喜,要升官发财。我如今才明白,世界如何,全在自己的看法里。我看他好,他便好。我看着肮脏,就是肮脏。”
段竟遥又道:“活在世人的眼光里,那还是真正的自己吗?我认为不是了。”
“你现在改当昂斯的说客了?”
“那倒不至于,受人之托,也可不忠人之事。”
陆琛疑犹不消,“你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这些话不就是说给他听的么。”段竟遥眸中含了抹冷芒,抬手解开并扯下第三颗扣子,往咖啡杯里一丢。
“这是?”
“应该装了窃听器吧,可能定位器也有,小玩意了。今早我便发现触感不对。你稍等,打个电话便能证实一下。”
段竟遥拨通了段川凌的电话,冷冷说了声:“给你半个小时,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以后就不用出现了。”
如果段川凌真在公司的话,一个小时也赶不过来,还得他提供地址。当五六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段竟遥默然,陆琛也沉默了,他真是远远低估了这对父子呢。
段竟遥结清了帐,起身告辞了。
段川凌以外段竟遥会质问自己,然而段竟遥什么都没说,回家泡了个澡,放了部电影看《死神来了》终集。
他越这样段川凌就越不安心,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和声下气地道:“遥遥,你理我一下啊。”
“理你了,看电影吧。”
“你发现了?”
“我得感谢你没在我体内植入呢,不然可不好找出来。”
“我只是……”
“只是不放心,只是担心,只是没有安全感对不对?”
段竟遥弃了电影,翻身将他压在了沙发上,认真的观察着男人的脸上真的出现了类似的表情,还有心虚和讨好,他切实的信了,原来段川凌真的能有底气不足的一天。
“对,我总是在怕,怕你走了,就和梦一样。”
“我能去哪儿呢?”
“天大地大,任你逍遥。”
段川凌苦笑着捏了捏段竟遥的脸,他死都想不到自己平生头一次栽下来的深坑如此巨大,生生坑死他一辈子都爬不出去。
段竟遥忽然说:“天大地大,谁能阻你和我一起去逍遥呢?”
“你不阻拦?”
“我为什么要阻拦?“
“真的?”
段川凌的眼睛都亮了,激动的搂紧了他,“遥遥,你说得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和我……和我在一起了?”这些话他问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没有哪一次似这次的小心翼翼,竟真是怕一切如梦幻的泡沫多说一个字就消散破灭了。
“我想好了,我愿牵住你的手走下去。”
背德,乱伦,又如何。他本就不必当高高在上的圣人君子,他也不需要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喝冷风,世上只有一个段川凌,谁也替代不了。
“可有一点,你不能再和今天这样,控制欲强成这样会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段竟遥冷哼一声,发狠的捏了他一把,“日后,我做什么都不瞒着你,和你商量,但你要偷偷摸摸的搞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可别怪我翻脸。”
“行,你说什么都行。”段川凌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哪怕现在要他命他都愿意给了。
段竟遥感慨得望着护佑自己长大,赋予了他太多太多的男人,心头涌起来难以言喻的激情,低头吻住了他,这次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得举动,他完完全全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遥遥,遥遥。”
段川凌的动作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变得
', ' ')('比他激动数倍,热情的回应起来,恨不得将自己化身成一团燃烧一切的岩浆,抱着他心爱的孩子一起燃烧。
“那天没做完的事情,想继续吗?”段竟遥喘着气,坐在他的腿上问。
当然想,没有一刻不想的。
段川凌激动的抱起他,刚走出两步皮带搭扣“咔嚓”一声响,段竟遥拽着扶手撑住自己,一使力将他也拉进沙发里,两人滚做一团。
激情回应着激情,身体仿佛乐器弹奏出美妙的交响乐,久到电影结束,下一部临近尾声,酣畅淋漓的乐团演奏才画出了一个休止符。
段竟遥扶着段川凌的肩膀靠在他怀里,全身是汗和体液,心情逐渐平静。
他深深的凝视着段川凌,微仰头送上一吻。
段竟遥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在他之前的亲朋,或者在他之后的任何人,他对谁都没有更加感激过,也从来没有更加爱过任何人。
无法质疑的是他也爱着他,这种爱很难去界定到底存在哪些成分,又有哪一种占据着最多的部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
此生,他是他最深的羁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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