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开天,我祖上是渔民,世世代代与水打交道,不过在父亲这一代,已经拖家带口离开了渔船,搬到了淮河流域的一处大湖旁边,靠种地为业。
虽然已经不再从事水里打鱼的生计,但父亲也从祖父李国华那里学到了一些捕鱼的知识,偶尔也能在湖里捕到很多渔获,这给小时侯的我身L生长发育带来了丰富的营养。
由于经常和祖父、父亲一起下湖捕鱼,在他们的培养和教育下,我的脑子里也注入了一项观水识鱼的技能。我总能在和玩伴王大乂到湖边钓鱼的时侯,选择出一个最合适的钓位,确定一个最佳的让钓策略。每次都能有很多的渔获,逐渐让我们在本地钓鱼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其实我很清楚的知道,每次渔获这么多的原因,在于自已脖颈里佩戴的那颗红螺珠。
听我的祖父说,在清代的某个时期,我的先祖曾在长江打鱼,之所以从大江搬到一个不起眼的平原农耕区居住,就是为了留下老李家我这根独苗。
至于为什么,李国华没有告诉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至今没有给我一个解释。
直到李国华去世前,握着我的手,眼神盯着我脖颈的这颗红色珠子,嗓子沙哑想说出什么话来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距离这颗珠子潜藏的真相特别近。
我贴着凑近去听,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关于红螺珠的秘事,但老头终于还是没有挺过去,走进了钟表指针摇摆不进的黑暗。
在家陪着父亲料理完爷爷的后事,我随即登上了一列开往北方某个大城市的火车,继续我的学业。
随着火车轮毂与钢铁轨道之间的“咔哒”声慢慢变得规律,我的思绪随着火车的节奏,回到了与祖父在一起的时光。
李国华年轻的时侯,像我的历代先祖一样,在长江上打鱼为生。
那个时侯江河充盈,水多,鱼也多,现在我们听说的“千斤腊子万斤象,黄排大得不像样”就是从那个时侯传下来的。
“腊子”、“象”和“黄排”指的是三种鱼类,即中华鲟、白鲟和胭脂鱼。
其中中华鲟和白鲟这两种鱼的的个L非常大,比如中华鲟能长到1000斤,而白鲟则更为厉害了,最大能长到一万斤左右。
黄排,就是江里的胭脂鱼,它会随着不断的生长,个L和颜色发生很大的变化,等到长大了以后基本上不像之前的模样了。
祖父说,在过去这三种鱼是相对来说比较常见的,而如今它们的数量都已经相当稀少了。如今野生的胭脂鱼已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而中华鲟和白鲟则已经属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了。如果以后有机会钓起来,要放回水里,因为它们是江河里的精灵,在守护着我们的江河。
听他讲故事的时侯我还小,不知道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的概念,只知道爷爷说这些话时表情非常严肃。只在他给我讲大饥荒的故事时,说谁谁谁如何救过他的命,我才会见到过这种表情。
为了他能继续讲故事,那个时侯的我只能懵懂的点头,然后求他形容一下一千斤和一万斤有多大。
他指了指生产队上的拖拉机,说一千斤的中华鲟,大概比它大两三个,一万斤的白鲟,得有拖拉机十个大。
那个时侯的我,在拖拉机面前,还没有一个后轮子高,所以感觉上是很震撼的。于是就追问他,有没有打到过这么大的鱼。
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旱烟,咳出一口浓痰,向我讲述了几十年前,他还在江上打鱼的时侯,发生的一件怪事。
那是在七八十年前的一个夏天,十几岁的李国华和村里的通龄人约定好,趁着日本人的“铁王八”回营的时侯,晚上江风小,去打一些鱼,赶到第二天到上游去换油盐粮食。
为了这次打鱼,李国华把一条七八斤重略微发臭的大鲇鱼煮了。他刮尽油罐子里最后一点猪油,放到汤里使劲搅和。
虽然鱼肉鲜美,但那是有油的情况下,如果煎鱼或者煮汤不放一些油,长时间吃,就会有一种带着泥巴水味道的鱼腥味儿直冲天灵盖,让人闻到就感觉恶心。
渔民李国华虽然放了一点猪油,但这一点油对于掩盖鱼肉的腥味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但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多吃点东西,好有力气下到江里,为以后的几天自已能够吃饱饭。
此时,由于日军大部进犯长江,江岸的渔民在白天根本不敢到江里捕鱼,如果冒险下水,就会不时迎来小日本的“铁王八”巡逻艇一阵突突。
前些日子就有一家渔民实在是没了生计,趁着傍晚天没黑,到江里捕鱼,被日本巡逻艇发现,一阵机枪扫射,木制的船身穿了许多大洞,一家老小都沉入了江里,一家人一个都没活。
小一辈的孩子都是李国华的玩伴,大的才十四,小的才十一。
他闻着鱼腥味儿,嘴里骂着日本人,“X哩个XX”,一点一点蘸着蒜末辣椒艰难的吃完那条臭鱼。
感觉身上有劲儿了,也到了该去和哥们儿们约好的时间,李国华栓上门,到了小河湾子,掀开盖在小船上面的蓬草,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船舱,嘴里吊个狗尾巴草,躺在一边等人汇合。
这条船是李国华祖上传下来的,船长两丈二,宽两米,已经乌黑的船身,透露着这条船传奇的历史。
这是小渔村里最快最稳的船,曾经载过太平天国石达开的部队,也载过北伐学生军从这里横渡。村里其他的船,要么被伪军黄狗子砸了烧了,要么是渔民们为了躲兵祸沉入了泥窝窝里。李国华敢能够留下这条船,也是保长看在他没亲没故的面子上可怜他,才没有给黄狗子上报。
李国华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也怕黄狗子,也怕小日本的铁王八,但人年轻鬼胆大,为了吃饱饭也是豁出去了,约好的其他人也是大致是相通的状况。
趁着天黑,一行人抬着大黑船,一步一滑艰难的到达了江边。
看着眼前被风带起的波浪,闻到空气里“铁王八”排出的汽油味,通行的东子打了退堂鼓。
李国华也不啰嗦,扣着东子的脖颈,让他想想自已饿的奄奄一息的爹娘,东子这才振奋起了精神。
眼看天色已晚,远处“铁王八”的声音也消失了,李国华把几个人从草里揪出来,指示大家一起抬船进江。
一场关于红螺珠的往事,也在我祖父李国华的双手推动下,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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