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擅长安慰人,感觉到胸口的布料被汹涌的眼泪濡湿,只是笨拙地轻拍乔泽的后背,安静地抱着对方,为他提供一个沉默的、可靠的怀抱。
他们就这样在纷乱的急诊室一角紧紧相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像是哭得累了,又像是镇静的药物起了作用,呼吸渐渐安稳下来。
陆承允小心地松开一些手臂,低头确认乔泽应该是睡着了,不禁放轻了呼吸,重新调整了一个让他能靠得更舒服的姿势,不再挪动。
充血的眼底仍在隐隐作痛,想到医生说的话,陆承允闭上了眼睛。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上怀中那人的脸颊。
像是触碰一盏易碎的珍贵瓷器,一点一点,从下巴到嘴唇,再到鼻梁、眉眼和眼眶的轮廓,无比细致地描摹。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睁开视线模糊的左眼,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屏幕碎了一半的手机,拨通了陆承彦的电话。
陆承彦回国后先是连轴转开了几个会,处理完集团的公事,接着便是约见合作的律师团队。
为了新成立的信托基金,还又飞了趟港岛。
期间冗长复杂的手续颇费了些时间,弘业集团股权变更的公示一出,股价虽略有波动,但大多猜测是出于规避风险的考量,股票走势仍稳中向好,舆论也风平浪静。
只有经手这件事的知情人在暗暗咋舌,不知道那乔姓的受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全程连面都没露,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陆氏近一半的家业。
alex倒是知道乔泽是何许人也,默默回想自己一直以来对待对方的态度,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自觉只是老板和小情人“包养变真爱”故事里的工具人npc,看着陆承彦“为爱发疯”、不惜拿半副身家来表诚意,心态也仍十分平稳——反正不是他的钱。
在被老陆总急电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后,还是能保持npc应有的职业素养,面色如常地向老板汇报道:“陆总,老陆总请您回主宅一趟。”
说着,一边观察办公桌后陆承彦的神色,一边小心地补充道:“老陆总这回是动了大气了,您……”
他还没说完,陆承彦便打断了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做得很不错。”
alex止住话头,适时做出谦虚的姿态,听老板继续道:“我记得你也是经管出身吧?一直让你做这些琐碎的杂务,委屈你了。”
这话一出来,alex就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表忠心道:“能跟着陆总学习是我的荣幸,您让我做什么,都是在锻炼我,怎么会委屈呢。”
陆承彦像是轻笑了一下,摆摆手道:“行了,别拍马屁了。
“备车回主宅,你就不用跟着了。以后我生活上的事交给amy,你去交接一下,顺便把该断的都断干净。”
其实自从乔泽上位,老板就没再找过其他情人。
该了断的早了断得差不多,这是要把所有可能的遗留问题都解决的意思?
免得正宫回来再出什么岔子,又惹得他不开心。
“好的陆总,我这就去办。”
alex当即会意颔首,怀着对升职加薪的美好期待,退出了陆承彦的办公室。
陆承彦回到陆家主宅时已经是傍晚。
天色一旦暗下来,坐落在半山腰树影掩映间的陆宅便显出几分白日里没有的阴森。
雕花镂空的庭院大门朝两侧洞开,被车灯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像是某种兽类的獠牙。
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只有穹顶挑高的客厅里灯火通明。
陆父刚吃过降压药,早先的怒火好不容易才稍微平息,此时正在上首主位正襟危坐,等着陆承彦回来兴师问罪。
陆夫人在一旁沏着养生茶,一面倒茶,一面温声劝慰道:“我看承彦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把自己的亲叔伯、亲堂兄送进监狱,又把集团的股份转手让给没名没姓的外人,这算是什么道理?我看他是失心疯了!”
陆父又是一阵火气上涌,话音刚落,便见陆承彦迎面走进家门。
“你自己来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霍然站起身,指着那不肖子厉声质问:“是要把我一辈子的心血,全都拱手送给别人吗?”
陆承彦望着面前怒目圆睁的老人,眼神平淡,波澜不惊。
这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年轻时也生得一副好皮相。
早先凭着一点狡猾的小聪明在申市倒腾股票赚得了第一桶金,十里洋场滚过一遭,摇身一变包装成英俊多金的“儒商”,不知骗得多少女人为他前赴后继。
其中就包括陆承彦的母亲。
只是相由心生,再出色的皮囊,如今也面目可憎起来,大病一场后鬓发染上花白,更显出颓然的老态。
陆承彦望着他,只为早逝的母亲觉得不值。
“我想您弄错了一件事。”
陆承彦勾唇笑起来,声音却很冷:“弘业不是你的心血,是我外祖和母亲的遗产。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我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财产,想给谁就给谁,就是全都捐出去,也轮不到您来反对。”
陆父眼睛瞪得更大,气得手都在抖:“你,你!”
他越是怒不可遏,陆承彦唇角的笑意便越真切。
眼见这两父子间气氛剑拔弩张,现任陆夫人轻咳一声,试着来打圆场:“承彦啊,你也知道你爸身体不好,就少说两句吧,别再惹他生气了。”
“抱歉,让您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