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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儿被抓包,揣着手手叫傅应绝拎在半空。
干了点小小的坏事,也不敢太过理直气壮。
于是奶团子吸吸鼻子,小声撒娇,“下去呀,小梨子想下。”
小短腿在空气里荡了一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左转了半圈,小人儿立马惊恐起来!
她胖爪子急促地朝着傅应绝抓了两下。
“救救我,救救!”
大掌仍旧稳稳地提在她后领上,还注意着角度没敢勒到她脖子。
可她在半空晃来晃去地,本来父女俩是面对面,此刻却是只留给傅应绝半个后脑勺。
“要不见啦!爹爹救救我,小梨子跑掉!”
像条小鱼一样奋力挣扎,傅应绝那手却是纹丝不动。
“跑哪儿去了?”
天子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一拨,小人儿又像根软面条一样,飘飘晃晃地荡了回来。
一张小包子脸就这么又转到了眼前,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傅应绝好笑,轻“嘶”一声,
“这都当爹了,再哭,小桃子不笑你?”
小人儿腮帮子鼓鼓,坏爹笑话的意味太过浓厚。
她想挥着拳头将爹爹吓哭!
不许再笑啦!
可她憋闷半天,却只挤出一句,“你今天还没有抱抱我哦。“
极其控诉,仿佛傅应绝是真的罪大恶极。
爹爹将她挂在半空当小鱼摆摆!
坏蛋啊坏蛋!
“嗯?”傅应绝不认,“今晨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我抱上车的?”
“可是......可是——”奶团子急起来便说不清话。
傅应绝则耐心地等着她。
“可是下学的小梨子,也想爹爹抱抱呀。”
小孩儿从不会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爱意与想法,若真有不善倾诉的,那多半是还未让她感到绝对的安全感与毫不保留的交付。
傅应绝的一双眼睛,眼裂细长,掀起眼皮时,上褶内窄外宽,末端的阴影夹带着冷锋。
狷狂的同时又摄人心魄。
但此刻,奶团子仅仅是一句,脱口而出的一句。
便叫那样冷戾的双眼一瞬盛满了扶光,笑意干净又惹人。
不像生杀予夺的帝王,倒像怀揣星河,散漫矜贵的浊世公子。
奶团子眼神汪汪似泉眼,慕孺又固执,看得傅应绝喉间有些发痒,心头也像是被小猫爪子抓挠一般。
不疼,但是酸胀。
他牙齿轻咬了下舌根,痛感直击天灵,眼前的小人儿仍旧乖乖望着他。
是真真切切的。
傅应绝不可自抑地低笑出声,眼底流光幻彩,好不诱人。
他说,
“好。”
“想怎样都行。”
语调畅快又温柔,手一收,奶团子便贴了上来。
她自觉地伸出手挂在脖子上,摇头晃脑地挨过去。
“要听小梨子的话,只抱小梨子一个小人!”
傅应绝捏着她脑袋上的小揪揪,被她童言童语逗得胸腔微震。
“可以,只要你一个。”
后边那小人叫他省略了,小孩儿乱用词,当爹的可不行跟着她瞎说。
男人身姿峻拔如小山,奶娃娃挂在他身上像个小包袱。
紫宸殿为帝王寝宫,外殿多用来处理政务,但傅应绝其实很少会用到。
他往日除了日常起居,待在殿内的时间都不多,大多都在中极殿。
可自从有了这宝贝疙瘩,只要不是太过紧急繁忙的事务,傅应绝就像是在这紫宸殿生根了似的。
奶团子埋首在她的专属位置,哼哧哼哧地拱了两下。
傅应绝险些搂不住她,捏着她的后脖颈,支腰站起身来。
“哪儿来的小狗子?”
“我是小龙子!”
傅应绝挑眉,对她口出迷惑之言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奶团子就跟长在了她爹爹身上一样,傅应绝走到哪儿,她就像条小尾巴。
阖宫上下,只要一抬头,就能见着那还没膝盖高的小殿下扯着陛下的衣角,小嘴巴里嘟嘟嘟地。
而陛下就像是遛小动物一样,放慢步子,看着小人儿可劲儿地迈着小短腿。
越遛越起劲,围着紫宸殿晃了小半圈。
可奶娃娃就算是腿上累着,嘴巴里也停不下来,整个殿上上下下地回荡着她奶气的话语。
“走慢慢的。”
“是你太短了。”
“因为小梨子小!”
“嗯,是。”
最后直将小殿下累得张着嘴巴吐舌头,那人才满意地将奶娃娃往怀里一揣,往殿内走去。
他也是不想这么累孩子的,只是小娃娃精力实在太过旺盛,不消耗一点儿晚上要闹人。
而小人却只当爹爹是在忙,笑眯眯地跟着他跑前跑后,全然不明白老父亲的险恶用心。
不过虽然是玩儿累着了,还是记得正事的。
夜间,她沐浴完,浑身上下都泛着粉意。
穿着明黄小寝衣的奶娃娃在小被子里打了个滚。
随手捞过她的小布偶龙就嗷嗷咬了两口。
“嗷呜嗷呜!”
小龙的角角被她的小胖脸挤歪了,看起来凌乱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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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张的嘴无端透着些委屈。
而后奶团子松开嘴巴,却是抬着手就在小龙背上拍了两下,状似安慰。
“好了好了不哭,小梨子坏坏。”
自我检讨一番,又哥俩好地将被她揉捏得歪歪扭扭的小龙抱在怀里。
小龙都快赶上她一般大小了,在家里头地位也是非同一般地高。
除了她自己能打得,别人瞪一下她都要翻脸,带着吃,带着睡。
两只憨憨傻傻的凑在一起,傅应绝时常会有自己养了两个蠢娃娃的怪异感。
傅锦梨搂着自己“二弟”,侧过脑袋瓜去看外间,那里灯火通明,烛光摇曳着能听见细微的响动。
是姐弟俩的老爹在外头呢。
傅应绝将这两日的信稿都简略过了一遍,有一半儿是从北边传回来的军情。
凑在一起也够勉强了解状况。
军报辛秘,里边字字机要,他翻看后便将几页泛黄的纸张悬在烛火上点燃。
火舌吞噬着墨迹,斑驳的飞絮伴着灰烟升起。
耳边那一阵微小的脚步清晰传入傅应绝耳中。
他神色未变,却反手将还未燃尽的纸张浸入了一旁盛着水的盏里。
“刺啦”一声,火光尽灭,黑烟愈发浓烈。
傅应绝皱眉,长指一挑将盏盖上。
这时候能发出这动静的,除了那小只还能有谁?
烟雾熏人,小孩儿挨近了怕是不好。
傅应绝回过身来,果不其然看着小娃娃正仰着脸看自己。
他低声问,“不是困了?”
三头身的小孩儿手里抱着她的小龙,一只手抱不全,长尾巴半拖半拽地垂在地上。
正盯着他的手看。
“干嘛呢?”
傅应绝又问,那只点了信件的手伸过去在她眼前展开,叫她瞧得更清楚些。
奶团子歪着小脑袋,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傅应绝准备再开口的时候。
奶团子将自己空余的那只小胖爪搭了上来。
语气严肃地教训他,“上房烧火啦!危险!”
“……”
傅应绝气狠了常骂她要上房揭瓦,于是小不点儿活学活用。
她不明白那词的意思,只当上房是个程度词,加上会情节严重一些。
见着别个干坏事儿时一开口就是:你上房偷吃,你上房打人。
“烧不着。”
傅应绝回了她一句,将她同那憨乎乎的小胖龙一起抱起来。
小人儿陡然拔高,很是顺从地挨过去。
一个成年男子,抱着这俩,怀里还空了大半。
奶团子窝在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小龙,小脸蹭了蹭。
傅应绝轻撩眼皮,神色淡淡,“不哄你……弟弟睡觉,找我干嘛呢。”
话语很是平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一问,奶团子脑子里又迸出来事儿了,将要好好同他说教一番的想法都抛在了脑后。
“爹爹!”
“嗯。”
“我今日在学中,好像是欺负小孩!”
小脸绷着,看起来似是四平八稳地,可眼底还藏着些忐忑。
许雅哭得稀里哗啦,而小梨子笑得龇牙咧嘴地,她怕爹爹说她是小坏蛋。
好像?
这又是个什么新说法?
傅应绝眼波微顿,不过却没问什么,而是开口道,
“那定是他做了错事了。”
放在别的家长身上,听到自家孩子欺负人了,怕是要先问一下前因后果,再将孩子教训一顿。
可傅应绝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他甚至不清楚来龙去脉,却凭着小孩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为她找好了缘由。
这倒不是蛮不讲理,仗势欺人。
而是因为面前的小孩儿如今还太过简单,一眼望去比湖底清澈,没有一丝昏暗。
毕竟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仗势欺人做坏事,但自家这个是绝不会的。
想到这里傅应绝不由地失笑。
因为自家小孩儿脑子里压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有哪门子的势。
天子一句话却是歪打正着
奶团子不知,只当自家爹爹是聪明绝顶,料事如神。
“对!她做错事哇!”
“小梨子不生气,可是爹爹生气。”
“爹爹生气,给小梨子道歉也米有用呐!”
她噼里啪啦地,小嘴巴巴,傅应绝却没半点不耐烦。
她说一句自己便应一句。
东拼西凑总算是知晓了事情起始。
傅应绝哂笑,倒是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确实心智成熟,手段初现。
他从不对事事以自己为先,样样从利益出发的人存在歧视与看低。
甚至于是十分欣赏。
吐刚茹柔,欺软怕硬在特殊情况下不妨理解为一句夸赞。
那样的人在逆境中比之不卑不亢更有生存的机会。
毕竟羽翼未丰,过刚易折。
只是吧……
傅应绝垂眸捏着奶团子的小肉脸,腮帮子的肉一戳就能陷下去一个小窝。
“小梨子不曾做错,是爹爹罚她,她当来对着我哭才是。”
眼色和手段缺一不可,她光有其一,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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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小聪明,知道小孩儿软糯可欺,却差些考量,算盘打错了子儿。
傅应绝声线和缓,肩胛往后抵在椅背,是个极放松的姿势。
“眼泪人人都能掉,也并不是说哭一下就能变成被欺负的那个。可是小梨子要去想的,是她为何落泪。”
手握权柄的人不爱同别个儿解释过多,只管张嘴吩咐,底下要如何闹那就不是他该头疼的事儿。
可正值孩子摸索前行之际,那样惰于辨言的帝王却是连她踩过的每一个坑洼,都要刨根究底为她剖析清楚。
“因为伤心吗?因为疼痛,或是仅仅只在装模作样。”
长指在奶团子一眨不眨,漆黑的圆眼上轻轻一点,他耐心极了。
“眼睛才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
“若是我做错了事,却将苏展打了一顿,但是苏展没哭,爹爹先哭了,你说——”
“是谁的错。”
小人儿很是明察秋毫,大义灭亲,“是爹爹!”
“那许——”
他皱眉思索了一下那女孩的名字,可实在想不起来,干脆换了个称呼。
“那个女孩儿做错了事,却怪在小梨子身上,小梨子不给她满意,她便哭,又是谁的问题?”
傅应绝将逻辑简单给她捋了一下,就见小人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
“是她!”
奶团子就是脑瓜子拧巴在一起了,绕来绕去搞不清那么多弯弯道道,帮她扯直了便好。
傅应绝却是想同她说更多。
“那若是爹爹今日因着小梨子不听我的话,十分生气,便将你送给别人,你——”
“才不会!”
他仅仅是做了个假设,甚至连话都未说完,小人却连眼睛都急红了。
“才不会,将小梨子送人!”
眼睑已经因那句话泛起了水光。
傅应绝不动声色,却未出言安慰。
“可是你看见爹爹生气了的,不是吗?怎么就不会了。”
她倔强地摇头,有泪光,却没有哭,只紧紧抱着傅应绝,推翻他的假设。
“爹爹不会生小梨子的气!爹爹也舍不得送走!”
很是肯定,不带犹豫。
舍不得……
她对这些倒是清楚明白的。
“这不是挺明白的?”
“因为——”
奶团子出言辩驳,说了两个字却又卡住。
傅应绝拍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替她说完还未言尽的话,
“因为是爹爹将小梨子带到这个世界,所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虽然例子抽象且浅显,却是能叫奶团子一瞬明白其中关窍。
“外表可以包装迷惑,可是定了性的内在却不会有大起大落的变更。看见的不一定真,可是小梨子动动小脑袋瓜子呀——”
他又敲了敲手下毛茸茸的胖脑袋,道,“——用这里去想想,去想想她哭了是真的在哭吗?一个口出恶言,得寸进尺的小姑娘,又为什么要掉眼泪啊。”
“一旦了解了别人的性情,那么她下一步的举动也差不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特殊情况特殊论,可看绝大部分人,这套以一概全身的法子,其实不会出太大错。
傅锦梨脑子里被灌输了很多东西,其实开始不太理解。
不过她想着,爹爹不会真的生气,因为爱小梨子,爹爹也不会将她送人,因为舍不得。
小梨子也没有欺负许雅,虽然她哭得可怜。
因为小梨子在爹爹口中是一个从不与人为恶的乖小孩!
许雅呢,许雅是一个很懂眼色,随时随地窃取利益的人,所以掉眼泪只是一种……唐唐说的手段。
只是为了……
骗小孩而已。
只要有心,其实什么都能教会,什么都能赋予。
就算小孩儿懵懵懂懂,可傅应绝耐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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