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承如是想道,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向叶臻,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坐着,目光有些茫然,本就单薄的肩背愈发显得柔弱易摧。她其实已经比他想象的冷静理智多了,可现实似乎还不餍足,偏要试试这个女孩的承受底线在哪里。
然而他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只觉身上重如千钧。
望川楼之事非他所愿,可到底是因为他与宁寿宫和陈家的博弈间接导致了叶家人的牺牲,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叶臻。二来,他在想到幕后主使可能是三清堂时,就已经联想开去,想到西南一触即发的局势,和正在路上的平南大军。
他尚不能确定三清堂与安宁侯是否与襄阳侯等确有联系,但三清堂是西南盘根错节势力中最有代表的一支,牵一发而动全身。望川楼事一出,为了保朝政平衡,女帝一定会洗清宁寿宫的冤屈,若不找替罪羊,确定真凶是三清堂后就必然要抉择是否对西南开刀。但就算清算三清堂早在女帝宏图之中,眼下他与苏凌远仍尚未完全掌握西南世家势力的全部信息,苏凌远又领兵南下,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若真凶真为陈崇绪,他也不得不叹一声佩服。
他想起那日天香楼中他与陈崇绪言谈间的交锋,颇感懊恼。他看似是让陈崇绪情急之下漏了马脚,实际仍在对方算计之中。
知本堂和三清堂不是因为他月前的打压而反目,他们早就不合!陈崇绪可能早就下定决心,舍弃知本堂,而后将整个陈家握在手中。
他与苏凌远在西南查探许久都抓不到三清堂的把柄,陈崇绪却正好可以借通济码头知本堂走私火器的证据,把一切都推到陈婉宁头上,自己全身而退。
玄天承揉了揉眉心,对叶臻道:“有一点还算聊以慰藉,查查内鬼的事,或许能帮助揭开八年前的真相。”
叶臻回过神来,瞪他一眼,揶揄道:“你确定是聊以慰藉,不是伤口上撒盐?”
她嘴一撇,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我很难过呐,你怎么不知道哄哄我?”
她说的很豁达潇洒,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玄天承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片刻,却只问道:“还查吗?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以你如今的身份,再查下去,真的很危险。”
“查,当然要查。”叶臻声音压着哭腔,软糯却又坚定,“大局我明白,以后我不会轻易再让寒轩涉险。可我一定要查下去。那些搬弄权术草菅人命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臻。”
“嗯?”叶臻抬起头来,对上他带着显见的冰冷与肃杀,还有半分戏谑的目光,一阵颤栗。
“你会放过我么?”他微微拧了眉头,沉肃地问她。
叶臻这才意识到,他让十数个铺子一夕易主,调换府衙差役,杀死知本堂少爷,那句“搬弄权术草菅人命”话,听起来就像在嘲讽他。
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不一样。”
玄天承微牵嘴角,眸光却带了些叹息,“傻瓜,你不该直直把心思写在脸上。”
叶臻微怔,旋即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不一样。”
这话显然能品出多层意思,只是不知道她原本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二人又一起沉默下去。
他们都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来消化信息,平复心情,以便迎接后面的考验。
良久,直到东方的天空隐隐泛白,林舒安带着焦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小姐,阿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