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某一个时刻为文化层面的大一统起到决定性作用,历史功绩不容抹煞,可一味的纵容、依赖、甚至偏袒儒家的“唯我独尊”,却会形成社会发展的桎梏,儒家会将所有除他之外的学说掐死在萌芽状态,将整个社会封闭在原地以便于他的统治。
儒家之所以能够在“百家争鸣”之时脱颖而出,并不仅是其有利于统治阶层,更在于其学说之优秀,然而当千百年“独尊儒术”发展下去,早已使其核心由兼容并蓄、与时俱进变成“为了统治而统治”,心甘情愿成为统治阶级的走狗,因为他们自己也成为统治阶级……
所幸在这个时代,儒士们尚未被儒学所禁锢、封锁,他们的眼光还在观望这个世界,他们的鲜血还未冷却,他们的思想也仍然在追求进步,并不会将任何儒学之外的东西视为“异端”……
这个年代的儒家强大而且骄傲,他们欢迎“异端”发起挑战,然后或降服、或吸收、或毁灭,直至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
颜思鲁站在粉碎机前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观察玉米为何玉米粒倒入进去从下边的口子出来就变成碎碴,还是在思索房俊的话语,良久才点点头,指了指一旁堆放的装满了玉米碴的袋子,对身后一个仆人道:“扛上一袋,晚上回去吃这个。”
人小的时候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往往没脸没皮;人老的时候早已将礼义廉耻参透,愈发没脸没皮;只要活在中间的年岁将礼义廉耻看得太重,宁肯吃亏也不肯丢了面子。
老人家看玉米碴子很好所以就拿走,根本不跟房俊讨要,更不在乎房俊给或不给。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不是不讲规矩,而是规矩皆在心中,没人认为他不讲规矩,这是人生的境界……
房俊当然不会不给,能让颜思鲁这样的人上门拿走一袋玉米这是整个长安城的勋贵们求之不得之事,所以他赶紧招呼颜家其余几个仆人,让他们多拿上几袋子。
不过搀扶着老人家从磨米房出来的时候,还是叮嘱道:“玉米质地坚硬,即便久煮也很难软烂,老人家肠胃功能不好万万不可多吃,尝尝也就行了,平素还是多吃一些好消化的东西,否则若是因为吃了玉米碴出了问题,我可就成了大唐的罪人,要遭天下儒生之讨伐!”
“呵呵,你房二也会害怕?”
天上雪粉依旧纷纷扬扬,但山间寂然无风,一点都不冷,老人家兴致很高,摆手让牛车跟在后头,自己在房俊搀扶之下慢悠悠的顺着山路走着。
房俊很久未曾这般在山间自在行走,只觉得空气清冷、白雪茫茫,很是惬意:“怕与不怕在于己心,心中无愧之时纵然千夫所指亦是谈笑自若、处之泰然,可要是做了亏心事觉得有愧,自然逢人矮三分、心中戚戚。”
“嗯?小小年岁,境界居然不低。”
颜思鲁扭头看了他一眼,略有意外:“你父亲擅于谋略,但因为生性严谨所以好谋无断,境界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倒是比你父亲强上一些,既能别出蹊径、以奇技淫巧之术追求天下之道,也能兼容并蓄、虚怀若谷,当得起当世人杰之赞誉。”
“哎呦,你这话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可千万别说,晚辈汗颜无地啊。”
“还懂谦虚呢?有优点不少。”
“还真不是谦虚,晚辈不过是在自然格物的小道之上略有所得,距离真正的‘格物致知’远得很,于儒学一道更是连一句‘末学后进’都算不上,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活到老学到老才行。”
颜思鲁愈发意外了,索性站住脚步:“《庄子》也学过?了不起。不过我有一事费解,家父曾言‘教妇初来、教儿婴孩’,意思是教育孩子要从婴孩之时开始,彼时婴孩并无自主之意识,只要贯彻正确之思想便容易成才,若等其长成之后再行教育,每每思想相悖、且叛逆心重,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可你幼时率诞无学、少时荒悖木讷,到了青年之时却陡然大变与以往大相径庭,令尊到底用了何等方法才能教你走上正路且心性醇正、爱民如子?”
颜思鲁对于房俊的人生轨迹很是不解,“浪子回头”这种事不是没有,但之所“金不换”就说明发生的概率极低,况且当初“房二棒槌”“
长安害虫”之名闻名遐迩,他因为与房玄龄曾为同僚故而也有所关注,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废了,绝无可能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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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不仅在儒学造诣上冠绝天下,对于教育一途之经验更是首屈一指,毕竟是天下第一个“家训”诞生之人家,得到他认定为“废物”的孩子,怎可能逆转乾坤、变废为宝?
可事实却令他对自己毕生所学的教育之法产生了强烈的怀疑,这个“废物”孩子不仅“变废为宝”,甚至是光芒闪耀、举世无双的那种稀世珍宝……
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如此才导致房俊迥然有异的人生轨迹。
房俊闻言呵呵一笑,这种话早已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了,他还能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