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平定高原、一统吐蕃固然是因为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却也离不开一众亲信大臣之辅佐,禄东赞、桑布扎、赤桑杨顿、塞如贡敦……时至今日,往西亲密无间、誓同生死的袍泽却已经逐渐分道扬镳。
禄东赞是他最重要的盟友,文武全才、能力卓越,再加上其身后的噶尔部落日益强盛,其子更是各个出类拔萃,已经逐渐威胁到赞普的权威。他在,禄东赞只能屈居其下、甘心辅佐,有朝一日他若不在,噶尔部落必将以下犯上。
他素来崇尚汉人文化,尤其钟爱汉人史书,他日禄东赞效仿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算是顾念君臣之义,如若逼迫下一任赞普退位将赞普之位“禅让”于禄东赞也不会让人意外。
所以他联合诸多部族将禄东赞放逐至吐谷浑故地,使其再无重返逻些城之机会……
当初离开逻些城的时候禄东赞是何等表现?
痛哭流涕、指天立誓,言说绝无半分悖逆之心,例数往昔之功勋、叙述部族之忠诚,使他一时心软差一点收回成命……结果呢?
刚刚率领部族抵达伏俟城便暗中勾结唐人,甚至有将诸子送入大唐成为唐人之企图,最终更是率部谋逆,驱使次子论钦陵统领部族军队悍然起兵,攻城掠地、兵锋直指逻些城。
所幸当初将其驱逐,否则若是任期隐忍潜伏下去,怕是终有一日吐蕃王权尽落其手……
最令他痛心者,则是塞如贡敦。
自己将王子派遣前去辅佐他固守当拉山防线,这是以血脉相托、显示出无与伦比的信任!
结果呢?
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贡日贡赞被射杀于乱军之中……
当真就来不及撤退?
当真就毫无救援之可能?
……
儿子没了,就都以为我绝了后,谁都有资格觊觎赞普之位?
我还有孙子呢!
雅隆部族还有世子在,血脉未曾断绝,吐蕃王权岂容他人染指?!
……
“赤桑杨顿,你率领所部马上赶赴阁川驿增援塞如贡敦,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论钦陵挡在阁川驿之北。”
阁川驿距离逻些城八百里,看似路途遥远,实则已经算是唐蕃道上直奔逻些城的最后一道关隘,彼处乃群山环绕之中勾连南北的交通要道,一旦被论钦陵突破,逻些城将无险可守。
赤桑杨顿跪地,大声道:“赞普放心,微臣前去汇合塞如贡敦合兵一处,一定将戮害王子之凶徒斩尽杀绝,为王子报仇雪恨!”
“诶,爱卿说的哪里话?”松赞干布闭上眼睛,摆摆手,叹着气道:“两军交战、生死由命,王子乃是被战场之上的流失所伤,岂能怨天尤人?噶尔部落乃是吐蕃一脉,与吾等血脉相连,纵使政见不一、立场不同,却绝非生死仇敌。你此去阁川驿当警告塞如贡敦不准鲁莽行事,只需谨守防线即可,我自会派人前往伏俟城与禄东赞商讨停战之事。”
屋内诸人尽皆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分明是被勃论赞刃一箭射杀,现在却说是“流失所伤”?
不过转瞬便明白了赞普的用意,贡日贡赞已经死了,与其与噶尔部落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还不如忍下这份耻辱、仇恨,将彼此之间的仇隙减少至最少,以便于同噶尔部落和谈。
忍辱负重也好,大局为重也罢,松赞干布之城府胸襟着实令人折服。
一句“流失所伤”,便被贡日贡赞之暴卒定了性,日后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无论何等目的都是“违背上谕”……
不仅不追究噶尔部落,就连本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的塞如贡敦也不予追责。
此为安稳人心。
唯一不能理解此等做法的尺尊公主乖乖坐在一旁,却是不能插嘴,吐蕃从来都不曾有女子干政之情况,这个时候她但凡敢说一句话,下场都是极为凄惨……
“微臣遵命!”
赤桑杨顿恭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