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论钦陵又不是傻子,岂能自蹈死地?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仓六部已经与其私下联合,会在最紧要的时候共同出兵逻些城,既能围魏救赵解论钦陵之死局,又能彼此联手威逼逻些城……”
“吐蕃谋略第一”的赞誉已经落在论钦陵头上许久,这几乎是整个吐蕃公认的事实,所以论钦陵这几年的声望甚至还在其父“吐蕃第一智者”禄东赞之上。
这样一个人会犯下自蹈死地的战略错误吗?
绝无可能。
苏良嗣对此表示赞同:“根据咱们在伏俟城的眼线回传,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已经消失了很久,没人知晓其踪迹,想来必然是早早潜入吐蕃境内,秘密联络那仓六部,且已经得到那仓六部之承诺。”
裴行俭叹口气:“若果真如此,则吐蕃之局势将会产生剧变,咱们的计划未必奏效。”
原本怂恿勃论赞刃三军阵中刺杀贡日贡赞,不仅使得塞如贡敦陷入死地、不得不与大唐合作,更令松赞干布失去接班人,整个吐蕃高层引发连锁反应,即将陷入内乱。
可若是论钦陵与那仓六部联手,威逼松赞干布退位,极有可能使得即将分崩离析的吐蕃政局再度稳定下来……大唐策划推进的所谓“吐蕃战略”将无疾而终、彻底告吹。
苏良嗣迟疑少顷,道:“但直至当下,并未见那仓六部起兵应和。”
“所以这正是我疑虑之处,难道那仓六部想要等到开春再行动?可若等到那时,松赞干布已经稳定住因为贡日贡赞阵亡而引发的危机,那仓六部岂不是坐失良机?他们愚蠢看不出时机也就罢了,可赞悉若还在那里,赞悉若岂能看不出?”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论钦陵与那仓六部的行为无论怎么看,都是自相矛盾的。
着实诡异。
门外亲兵入内:“大都护,朝廷的圣旨到了。”
“哦,备好香案,一起接旨。”
“喏。”
……
圣旨上内容并不复杂,几乎全盘肯定了裴行俭对于程咬金、安元寿之处置,只不过在最后加了一句“发动西域、河西两地广泛种植棉花”……
“看来这白迭子果然是个宝贝,若非太尉联合司农寺对其生活习性、产量用途有了利好之论证,断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广泛播种。只不过棉花这个名字……倒也更加形象。”
白迭子在西域早有种植,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未能形成规模,对其最为重视的高昌国,却也只是在城外的荒地上种植,虽然棉絮有顶好的保暖效果,但因为其妥籽困难,并不被重视。
苏良嗣道:“下官自长安出发之前,听闻铸造局那边的工匠研制出一种脱籽机,只需将成熟的棉套放入其中转动,便可将棉籽去除,剩下干净的棉絮,可以用纺羊毛的织机予以加工,得出的棉线坚韧细腻,可以织成质量非常好的棉布,耐磨且保暖。”
现如今铸造局之地位不断提升,俨然成为大唐“高新技术”的诞生、实验之地,每每有新式成果问世都能改变某一个行业,以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家子弟对其甚感兴趣,密切关注。
毕竟读书再多,最终之目的也不过是“货与帝王家”而已,终极的追求无外乎加官进爵、造福一方,新技术若能真正提升某一地域之经济,没人会去反对。
裴行俭笑道:“这就是太尉与众不同之术,古往今来各门学派都有‘格物致知’的理念,但唯独太尉将其发扬光大,造福万民。仅此一项,便足矣与圣贤并肩。”
作为从房俊身边成长起来的官员,他可太知道“格物致知”的力量了,若说儒家文化是治理天下之法宝,那么“格物致知”便是横行寰宇之利刃!
等到“格物致知”真正成为一门显学,得到举国上下之认可,大唐就可以用“格物致知”所建造的坚船利炮,将儒家文化播洒向所有太阳照耀之土地,使孔孟之学引领寰宇,番邦异域皆奉大唐为宗主。
时至今日,已经有人将“格物致知”称之为“新学”,而以房俊为首、所有注重科学技术应用之人,则被称为“新学派”,以之区别于那些依旧“一本论语治天下”的“守旧派”……
这是继“文武殊途”之后,又一个“新旧分流”之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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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停了一天,又纷纷扬扬的落下,丝绸古道之上往来车辆小心翼翼、却依旧络绎不绝,并未因年节将至而暂停商贸。
在大唐,春节并非最为重要的节日,冬至才是。
自周以来,皆以冬至为岁首,选取一年中“日影”最长的一天,作为新的一年的开始。春节之称古已有之,但是自汉武帝改革历法,制定《太初历》,才将正月初一定为一年之始。
但在民间,冬至这个重要节日却一直延续下去,即便是在大唐,冬至的假期也比春节要多。只不过官府记事、运转皆以春节为年首,春节的重要性才慢慢增加……
所以对于商贾来说,即便是在春节,也有很多没有返乡过年。
除夕傍晚,安元寿一行抵达姑臧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