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会创造一个又一个寻常百姓平时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奇迹,哪怕是在同时代发生。
就在旧楚将灭天下大乱的时候,整个中原的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各大家族已经在战乱来临之前,将家族人口,钱财,事业,逐渐往不可能发生大规模战事的蜀西南转移。
当绝大部分人在战争之中流离失所甚至埋骨他乡的时候,在绝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上以至于易子而食的时候。
在蜀西南,各大家族甚至有能力将大楚之内比较好的书院也转移了过来。
是为了他们的孩子,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接受最好的教导。
书院的先生们也要感激,因为凭他们自己的学问应付不了那灭世一样的灾难。
就算是当时楚国都城大兴城内的百姓饿死的也不在少数,蜀西南这边各大家族依然锦衣玉食。
铭泰钱庄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蜀西南。
“郑先生,我与你相识多年。”
鬼奴看向老者:“有几句话以我身份本不该说,但你也帮了我不少,所以......”
郑先生连忙俯身:“请鬼奴大人指点。”
鬼奴说:“你是钱庄的管事,可只是管事,不要太把这些事当成是自己的事业,也该为自己谋求后路。”
郑先生脸色一变。
鬼奴道:“有些时候,人会因为常年从事一件事,而觉得这件事就是自己的事业,是自己的全部。”
“可实际上呢,你只是对你过往几十年的付出产生了依赖,而非是真的对事业依赖,你觉得脱离会痛苦,甚至有无家可归的错觉。”
“你为钱庄付出的再多,钱庄也只是你效命的地方,钱庄不是你的,钱不是你的,但命是你的,家庭是你的,子孙后代是你的。”
郑先生声音微颤的问道:“鬼奴大人,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鬼奴摇头:“没有,只是想告诉你,不只是你,也包括我,当需要被牺牲的时候,我们都会成为牺牲品。”
郑先生脸色又变了变。
鬼奴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显得很不好看,听起来反而像是挑拨离间一样的下作丑陋。”
郑先生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知道鬼奴大人都是为我好。”
鬼奴笑道:“郑先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为什么要为你好?若你不是钱庄管事,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他笑着说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在自保的时候也能给我带来些好处,你掌管的账目巨大,一旦出现割舍,你首当其冲。”
“所以在安全撤离钱庄财产之前首先考虑的是安全撤离自己,而我也需要你在安全撤离的时候为我准备一大笔银子。”
郑先生道:“我懂了。”
鬼奴道:“上面的人再看重你,你也只是一枚棋子。”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让你顾全大局的人一定在大局之内,让你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一定不在代价之中。”
郑先生脸色大变。
这种话,他第一次听到。
他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不然的话这么大的钱庄生意也不会交在他手里经营。
可正如鬼奴所说,他付出的太多所以难免会把这事业当成是自己的。
郑先生深吸一口气,微微俯身道:“我会安排好。”
鬼奴道:“我这些年和你这些年都做了很多事,就算拿一些银子将来用作养老也是应得的。”
说到这他起身:“一会儿我离开之后,你就安排你的家人先撤离吧。”
郑先生道:“鬼奴大人需要的那笔银子,我会让家人一并带走,荆州那边......”
鬼奴一摆手:“我知道,不用多说了。”
郑先生道:“那就祝愿鬼奴大人一切顺利。”
鬼奴忽然叹了口气:“我的人生从未顺利......谢谢你的祝愿。”
郑先生看着那张脸谱面具,十分好奇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从后门离开铭泰钱庄之后,他上了早就已经等在这里的马车。
赶车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汉子,穿着粗布衣服,或许是常年风吹日晒所以肤色发黑,眼神也有昏花。
“公子,我们要回益州了吗?”
“高叔,不回呢。”
鬼奴只有坐进这辆车里才会真正的放松下来,他往后靠了靠,脸谱面具之下,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一束光幻明幻灭。
“高叔。”
“在呢。”
“回家。”
“家?”
高叔微微一怔,然后点头:“好。”
这哪里能算是一个家呢,那只是一座建在孽海旁边的一座石头房子。
孽海不是海,是一片大湖,大到让人错觉那是一片海。
海边只有稀疏渔村,而这座石头屋子不在村子里所以就更显孤独。
马车在这座石头屋子外边停下来,车进了后院,石头墙将车挡住,外边的人看不到。
石头屋子很大很宽敞,宽敞到有些空旷。
屋子里简陋的好像不是为人准备的,甚至没有装修。
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头房子的壳,靠窗一侧有个木头墩子,那应是一根枯木树根,权当是一个凳子了。
靠北墙有一张床,用一些圆木钉在一起,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搓衣板。
躺在这样的床上不可能舒服。
可鬼奴就在这张床上躺下来,舒服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那,感觉在这一刻不只是他的身体放松了,连他的灵魂都放松了。
赶车的老人就在窗口那个木头墩子上坐了,靠着墙,看着窗外,像是一个年迈的哨兵依然在尽职尽责的守着什么。
“高叔,东西买了吗?”
“买了,在车里,还没到时辰,等到了我帮你拿进来。”
鬼奴嗯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