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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宁桐青面前有好几条路:他可以把展遥送回瞿意身边;可以陪他回学校,向宿舍管理员解释;再不济,也可以找个酒店,安置展遥一晚上。
当然这都不是这个小兔崽子现在想要的。
见车流还是纹丝不动,宁桐青停了发动机,然后转向简衡,问他:“我可以带你回去。但是如果简衡在,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展遥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起来,好像连头发都褪掉一层颜色。但他还是坚持看着宁桐青,咬牙问:“那他在吗?”
宁桐青很轻地冲他笑笑:“你不能这么问我。”
仿佛没听见宁桐青话语中的“不能”二字,展遥还是僵着,盯住宁桐青,不肯让自己的那股子劲头散了:“……如果在,我不过去了。”
“我给你订学校附近的酒店。”
“不用。”
“那我送你回学校,替你和管理员解释一下。”
“也不用了,无所谓。”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我会爬墙。我可以徒手爬到二楼,然后就进去了。”
“……”宁桐青沉默了片刻,“胡闹。你想过摔下来怎么办没有?”
“和你没关系吧。”展遥扭开脸,稍后还是加了一句,“我高中起就会爬了,好多次了,没摔下来过。”
“真的有门禁?”
展遥咬了咬嘴唇,没吭声,但眼神里满是不被信任的难以置信。
眼看着前方的车缓缓动了,宁桐青痛定思痛,也是得咬一咬牙,才能说出下面的话:“今晚你可以住我宿舍。我先安顿你,然后另找住处。”
一星微弱的光在展遥眼里闪过:“……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怕什么。”
宁桐青不怒反笑:“你能对我做什么?在你脑子清醒、说话算话之前,这样最好。”
“我说话怎么不算话了?”
“你当我是你长辈吗?”
“你本来就不是。”展遥立刻反驳,“而且你以前也说过不要喊你小师叔、可以不拿你做长辈。你说话就算话了?”
“此一时彼一时。”
“好,那我也此一时彼一时。”展遥又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不好吗?”
“……那么多向你表白、替你做笔记的小姑娘——或者小伙子,难道没有一个好的吗?”
展遥的语气焦灼起来:“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可是你对我又不了解……要不然,我们试试看?”
宁桐青被他语气中的天真和理所当然逗得一笑:“这怎么试?你怎么不和别人试试看。”
“我又不喜欢别人。”
“我也不……”
“好了你别说了。”展遥猛地打断他,“我都这么死皮赖脸了,你为什么不能哄哄我?”
“那我不是说话不算数了吗?小十,你什么时候起也不讲道理了。”
展遥没想到说来说去又把自己绕回去了,脸色很难看。宁桐青还是很平静:“去找别人。”
“不要。”
“那随你吧,你想耗着我没办法。将来别后悔就行。”
“简衡不喜欢你。”
宁桐青皱眉:“那也不关你的事。”
展遥瞪大眼睛:“……原来你知道。”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再说,求之不得还不放弃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陡然间,车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空调的声音了。
宁桐青意识到这句话未免过于苛刻,心头掠过一丝悔意。交谈中他们已经下了桥,此时正好是一个红灯,他原以为展遥可能会开门就走,可展遥还是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哪怕按在安全带上的手爆出了青筋也一动不动。
“是因为我们家里认识吗?”
良久,展遥才能再次发出声音。
“不是。”
“就是因为我对你来说不够好?”
“没错。展遥,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我答应了你父母照顾你,我在你面前表现得好,这不是真的。”
“我不信。你特别好,我知道。”
“你也不能根据简衡和我相处的模式来判断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宁桐青面无表情地说下去,“我不知道在简衡这件事上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如果当初有些话我没说明白,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别说了。”
宁桐青不理他:“你要仅仅是好奇、想找个男人睡觉,确定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得多、也不那么麻烦的对象。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我不信。”展遥还是这三个字。
不得不说,在宁桐青目前的人生里,他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缠的“追求者”——如果展遥说得上是“追求者”的话——过往的经验全无了用武之地
', ' ')(',但他也很清楚,展遥的话里有陷阱,他不该、也不能踏进去。
“你在害怕吗?”
当展遥再一次问出这句话时,宁桐青一愣,然后笑了:“对,我害怕。”
这个答案让展遥也愣住了。就在他无言以对的这个间隙里,宁桐青轻声说:“所以放过我吧,小十。”
有那么一个瞬间,展遥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可下一刻,他抿了抿嘴唇,平静而坚定地说:“那我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让你喜欢上我。
“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越来越好。”
他没有看宁桐青,而是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背,一句接一句地慢慢说下去。
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住了宁桐青,他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是全然的陌生人,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听他说几个月前自己没让他说下去的那些话。
“我是认真想过的。我之前没喜欢过别人,以后还不知道,但现在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这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想,那天晚上要是说出来了就好了,这样你就不能装不知道了。
“你别怕。我不该缠着你,但我太想见你了,我也没办法。要是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我就去做。”
说到这里,他才抬起头,再一次望向了宁桐青。车外是暗的,车里也不甚明亮,但宁桐青还是能看见他的眼睛,也能看见他这一刻的神情。他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想掏出烟,硬生生地忍住了,勉强平静地说:“这种事确实没办法。但展遥,天底下的事,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是我不够好,你才值得更好的。”
他的语调里有极深的沮丧和难过,一点也没打算隐藏。宁桐青听得分明,却也没有安慰他,过了一会儿,问他:“今晚你还想去我宿舍住吗?”
“要是你不嫌我的话。”
“那你只能用招待所的浴巾了。我没多余的。”
“没关系。”
在不能不说尴尬的沉默中,他们总算是在午夜来临前回到了宁桐青的住处。打发展遥去洗澡后,宁桐青出去买了包烟,回来后发现展遥已经自觉地在平时没人睡的那张床上躺下了,蜷在被子里很安静,但是听呼吸并没睡着。
宁桐青替他关了灯,自己也去洗漱,本来还没到睡觉的钟点,但展遥就在边上,他也没看书了,直接打算睡。
他躺上床不久,展遥已经翻了七八个身,宁桐青心想这不是个办法,就出声:“你要是睡不着,我再去隔壁开个房间。”
“不用了。”展遥立刻接过了话,然后他又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等了好几秒,说,“今天晚上,你和我妈在餐厅门口聊了什么?”
“你大姨。”
“哦。她对我妈妈不好。”
“瞿师姐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说她们不借钱的事。当初她劝我妈不要借钱给我爸治病了,当着我的面说的。”
宁桐青愕然。
展遥听不到宁桐青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又说:“他们当时以为我听不懂,后来又以为我忘记了。没有,我都记着。你不知道,宁教授和常教授比我所有亲戚都更像我们的家人,你也是。”
“你怕你爸妈为你伤心吗?”
展遥的声音里多了一点警觉,回答得也很谨慎:“如果是因为你,他们不会伤心的。”
宁桐青无奈地摇摇头:“孩子话。”
展遥紧了紧被子:“才不是。因为你好。宁桐青,你和我妈在餐厅外头聊天时,我就想,要是我们两家不认识,这样你也喜欢我的可能性说不定能多一点。我不怕我爸妈伤心,但是你怕。”
不等宁桐青解释或是反驳,展遥又说:“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要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认识你。但只要我能认识你,我肯定还会要想尽一切办法走到你面前。现在这样,挺公平的。所以,就这样吧。”
这是在他们都入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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