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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榕哭声戛然而止于他人的闯入,终于有人也进来了这个盥洗室,他立马收回自己那些四处飘落的痛楚,下意识地狠狠咬住自己手腕,剧烈的疼痛顺着他手臂迅速传递到他的大脑中,于是他终于停止了那痛彻心扉的呜咽。
原来只要这样就能不哭了啊,姜榕漠然地想,可身体却依然沉浸在之前无比酸楚地痛苦中,依旧在小声的,几乎无人听到的轻轻抽噎。
他几近淡漠地偷听着进来那两人的对话,诚然,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那两人先是聊了分组,他们组准备选取前辈的最佳舞台,在已有基础上进行新的改编,寻求新的突破和至高点,以期望赢得那一部分前辈粉的票数。
而姜榕几乎要嗤笑出声,现如今他没有半分偷听到别人组机密的愧疚,只觉得好笑。没有最强实力还要选择和前辈对刚,自不量力莫过于此,那些粉丝大概率会辱骂而非称赞,他真是再也没有看过比这更愚蠢的选择了。
真好,蠢货出现了,他几乎是有些刻薄并带着无限恶意的想,这次有人给他们组垫底,这一轮淘汰再怎么样也淘汰不到他们头上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他心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快感,只存留着无限茫然与不知向何而去的无助罢了。
那两人放完水后准备离开,正洗手时姜榕突然听到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知道D班那个姜榕吗,就那个长得和个小白脸似的但是腰贼硬那男的,”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对着身边人说道,”我听外边人说这次有个赞助商找他拍中插,结果还没拍呢就找不到人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傻逼,本来就在D班,有这种机会还不赶紧抓住,现在外头都在找他,可不把人大金主得罪了吧.......“
那人回了些什么姜榕已经听不到了,他有些好笑的想,原来在他以为的傻逼眼里,他自己就是个傻逼,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傻逼只配见傻逼。
可人家说的也没错,他就是个傻逼。小时候不知道和父亲打好关系,每天就知道画画出去玩,和他爸呆的时间都没和画板时间长,现在人家只记得小儿子可不是活该,谁会把偌大一个企业拱手让给他自己这么个,对管理、金融、投资等都一窍不通的画师呢?
长大以后能有进公司的机会自己也没珍惜,反倒是自己跑掉了,自以为是能逃离姜家的掌控,可没想到姜家也没把他当个人看,顶天了也就是....
也就是个什么呢?宠物吧?
养着的时候知道拿链子拴着不给乱跑,严苛地管教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获得了那么一丁点的爱意,可没想到真跑了以后也就那样,没人想找他,反倒是走了个给自己小儿子让路的大麻烦。
他想起报纸上,弟弟和父亲春风如意的笑容,继母就站在一旁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俩,他们多像是一家人啊。
只有自己才是插足者。
26,
镜子里的人有着略微有些弯曲的棕色头发,柔柔顺顺地贴着他的脸颊,以往偶尔有的一些张牙舞爪地碎发,现在也都安安分分的收起了爪牙,看起来温和又乖巧,只是往日眼睛里那灼灼生辉的半点星光,也随着被擦拭干净的眼泪一同消散地无影无踪。
姜榕试图给自己补个妆——盥洗室里有通用的化妆品,只是一般没人用罢了。姜榕原先也嫌弃这些玩意脏,可现在能怎么办,他原本以为节目结束以后他还是阔气的姜大少,再不济他背后也有个姜家做支撑,如今他终于鲜明的感受到姜家对他的排斥,这种重要的股权变动,他们没有问过姜榕一声就擅自做了决定,想必是投票人数早已过半,有没有他都无关紧要了吧。
姜榕原先还在天程的时候,邮箱和信息偶尔还是查看的,甚至刚进组前还特意又看了一次,生怕自己漏过了什么消息,可邮箱里除了姜铭日常的嘱咐以外什么也没有,更别提律师给他发来的其他股东股份变更的说明了。
现在想来,可能自己那个时候就有了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不然他为什么要那么仔细地查看邮箱呢?
他就是个懦夫,从来不敢直面姜父提出自己的要求,只能靠着这种跑来跑去逃来逃去地路子以期得获取半分关注,以此告诉自己依然是重要的,是受重视的。明明外头所有人都在说,姜家家产要留给老二了,可他偏偏不信,他总觉得姜父不会做的这么绝,总该先来问问他的意思的。
他在心底默默催眠自己,姜家的一切一定是自己拿大头,到姜父来问的时候自己再说不要,风风光光的走掉,除了妈妈的遗物以外什么都不拿,让姜父后悔去。
幼稚而又可笑的幻想。
毕竟姜父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直到如今,他才如此鲜明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同那些在这里拼未来的练习生们没有任何不同——除了他更废物以外,原先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主导方,是自己要带着妈妈的公司脱离姜家,姜家那些让人钦羡的财产也是他让给姜铭的。可今天那张报纸终于打醒了一直沉溺在梦中的他——
', ' ')('不是,所有的这一切,他都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和当初他妈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产被夺走一样,他从来就没有过选择权。那妈妈尽力为他留下的5%股份是最后能保护他的东西,是期望他在离开姜家之后仍有立足的根本。
可恨他自己竟厮混到了现在,从未想过为什么母亲苦苦挣扎也只有5%,这些原先他看不上的玩意如今竟成了他这个人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部分。
那个练习生没说错,姜铭就是个大傻逼,有了机会也不抓住,他潜意识里还是感觉自己足够高傲,所以之前在天程的时候逃舞蹈课,现在有姚远卿这样盯着他练习的舞蹈老师也不专心,甚至连那么多练习生在意的小考他都没有用心过,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出道。
不然他怎么就能偷懒到连动作都记不住?他怎么就能笨到连动作都记不住?小考从B掉到D,所有的导师都在对他失望,他为什么还在逃避练习?
甚至连现在,作为一个D班练习生,有了这样一个愿意尊重他想法的中插赞助商的机会,他都没有抓住,只会坐在盥洗室里像条狗一样的呜咽,一来人就吓得不敢吱声。
姜榕拿起口红,这根淡粉色口红放在这里很久了,几乎没有人用过。他用指腹轻轻蘸取了口红柱周边的那些鲜艳色泽,一点点在唇上晕出诱人的痕迹。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于是镜子里那人看起来终于和往日差不多,粉底压住了眼眶周围的红色,口红补上了哭到脱水泛白的唇瓣。
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哭过了,他想,现在他要去争夺自己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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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果然有不少人都在找“消失”了的姜榕,姜榕一出门就被两个练习生围住,质问刚刚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两人看起来就有些焦躁,几乎是对着他吼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没在练习就为了找你?你不要这么自私成么?"
姜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躲着哭了一会就成了自私,但是看周围这么多人都在找他,也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或许是金主时间不充裕所以急着找人,把其他练习生也拉起来一起找,于是他一时之间感觉更不好意思。
姜榕只好挠了挠头对着他俩笑,一派纯真的模样道:“我去了下卫生间呀,昨天好像吃坏肚子了。”
“这倒也是真的没办法,”找他的练习生有点无语,“行了,你走一半不见了节目组一直在找你,你自己去和导演说吧。”
黑色头发练习生接受了这个理由,略带着怜悯的看向姜榕,姜榕心里知道,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
毕竟如果不是倒霉蛋,怎么会在这种好机会面前浪费时间到惹金主生气呢。
姜榕匆匆和他俩告别,转头走向会客室,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在问他之前为什么没去拍中插,他把自己的理由又说了好些遍,果不其然收到了更多怜悯的眼神。
姜榕这才知道节目组是以为他偷偷溜了,所以发动了差不多所有的工作人员来找他,再加上姜榕之前练习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吃不了苦的大少爷想偷偷跑路。
他心里只觉得好笑,都眼下这个境地了,他到底有什么跑路的必要吗?
应付完众人,他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向最里面的会客室,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平时还有节目组员工偶尔休息的区域今天也没看见什么人,于是这里终于隐约流露出一丝暗藏许久的暗沉阴森模样。这地方因为不入境,节目组为了省经费也没有给这里装修,只有破破烂烂地墙皮和让人头晕目眩地白炽灯在这里交相辉映。
会客室门是关着的,姜榕将手放在有着精美浮雕的铜质把手上,缓缓下压,冰冷金属紧贴着他炙热的掌心,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凉意。
阴冷潮湿的空气顺着他的颈柱向上攀爬,他莫名的感到了危机,可他还没弄清这危机从何而来,身体就下意识地推开了门。
后来姜榕每每想到这一天,总觉得或许那时,如果他能够足够警觉直接转身离开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城堡里的会客室很大,非常大,这里面甚至有一个壁炉,只是放置已久无人使用,平白落了层浮灰,那人就站在壁炉前仔细端详。
见他来了,那人激动转身,平日里一直板着的扑克脸也流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对着姜榕微微弯起嘴角,一派温和的模样。
他说:"哥哥,你终于来了。"
而姜榕只觉得头晕目眩,刚刚让他在盥洗室痛哭流涕地罪魁祸首正欣喜的看向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以自己金主的身份试图再来给自己一星半点的施舍。
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这是最后的机会。
却没想到也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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