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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溯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是、是余盐。”
“什么是余盐?”刘泷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只得不停得发问。
何溯之答道:“就是……就是余下的盐。”
何溯之这个敷衍一般的回答怎么可能会让刘泷人满意。
刘泷甚至觉得何溯之是在羞辱自己。
刘泷知道这里面一定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一个户部侍郎都这样支支吾吾,想来换作褚文儒来说也不一定能说出什么来。
若是问秦谦,以其话术想来自己是得不到什么可靠的答案的。
而作为大爷党党首的卢检却是对发生在太子党里的弊案一言不发,可见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刘泷此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他连忙唤道:“齐王!”
刘梦棣一愣,连忙站出来说道:“父皇,我刚刚可什么都没做,连屁也没放一个,老实地憋着呢。你要是不信,我这就给您放出来,您一听就知道了,您等等,我预酿一下。”
刘泷气道:“朝堂之上庄重一些。”
“是。”
“就问你,什么是余盐。”
刘梦棣装作无辜地说:“儿臣不做盐货生意您是知道的呀,即是没做过这门生意又如何得知?即是盐道上之事,您问户部、问工部,再不行就问内阁、问翰林院都是可以的,何必把儿臣拉出来让他们来仇恨我臣呢。”
太子党与大爷党几乎都没人站出来说明,内阁与翰林院那里便可以不去问了。
刘泷原本是想过问工部尚书周元甲的,但他发觉周元甲之前站出来反对太子党好似就是想将这桩事情给牵引出来。
谁知道周元甲准备了什么话术会把此事往更深的什么地方去牵扯。
所以刘泷便对周元甲不闻不问,而是打起了好似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牵扯的刘梦棣的主意。
且刘泷从刘梦棣的话中已经听出了刘梦棣一定知晓其中之事。
他用堵气一般的语气说道:“官官相护,能少事便少事,哪里能问得明白。你平日牙尖嘴利最是能说会道,朕就爱听你说!你再不言来,可就别怪朕不赏还你东西了,且那件事情你还得给朕办了。”
不赏还的东西指的是从李茂那里抄出来的原本就是刘梦棣卖给对方的盐引。
那件事情,指的是筹备一批粮食。
言外之意是,刘梦棣再不说实话,就让他自己贴银子去买粮食了。
“您这不是……”刘梦棣苦着全说道:“行行行,儿臣说即是了!正如何侍郎说的那样,余盐就是剩下的盐。我汉国大部份盐是从榆林盐场那里出来的没错,但其它地方也不是不产盐。长安、汉中、延安、陇南之地皆有盐池,其中以盐州、昫衍二县为最多,甚至盐州即是以盐为名,昫衍也被人直接称为盐池,若有人问盐池城在哪,一般指的就是昫衍县了。”
“说余盐!”
“您别急呀,这不是要说了么。盐池里的盐是要煮了以后经过数道工序才能成为食盐。官府这边也有煮盐的盐场,但怎么煮都不够数,所以就将这个任务分摊给了百姓去做,负责煮盐的百姓即称为盐户。你放心,这事不是从本朝开始的,从祖龙定户籍开始就有盐户在煮户了,但强汉盐铁专营以后却出了一些纰漏弊政。”
刘泷问道:“什么弊政?”
“刚刚不是说了么,是从定户籍开始了!摊派煮盐就是以户为统计的呀!若是该户丁口稀少少,没有足够的人手伐木烧碳煮盐,官府下达的盐量数额要求便会达不到,他就得去跟别人买,要不然就会被治罪。”
“那又如何?”
“而以宗族为依靠的大盐户不仅丁口多,甚至还有长工、家丁、仆役帮着煮盐,他产的盐也就比别人多了。为了应付官府要求,他们往往都会多产一些出来,以免因为不足数而被官府刑罚。多出来的这些盐有一些在官府的默许下转卖给了产量不足的小盐户,但还是剩了许多,这便就是余盐了!”
地方官府会默许这样私下交易的违规操作主要还是看到了底层盐户生活的不容易。
若是不许盐户交易余盐,一来会使得官府自己的政绩极为难看,影响升迁。
二来会让贫困盐户因官府的惩罚而使得生活更加艰难。
明朝时的马户之乱就是在土地兼并的背景下,因为朝廷的吝啬使得贫困马户难以饲养马匹,因交不上马匹又被官府惩罚,最后演变成一场蔓延大半个华北,时间长达三年多的大叛乱。
刘泷疑问道:“余盐官府不收吗?”
刘梦棣答道:“一开始是不收的。官府只下达摊派数,多产出来的人家根本就不管。而多出来的这些盐于是就……呵呵,总不能放着吧?那可都是银子呀,所以也就成了私盐的主要源头之一了。前朝周世宗柴荣为了抑制私盐泛滥,加价收购余盐,所以现在盐场出盐定在了三两,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但因盐课之巨,所以便有人冒险去卖这些私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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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泷不解地问:“如此余盐也即进了官府盐仓之中了呀,如何会出什么弊病?”
刘梦棣答道:“不在摊派数额之列呀!官府那里根本没数,想要动点手脚不是最简单不过了么?盐户说被官府收走了,官吏若是不往衙门里报而倒卖给私盐贩子,把钱还上或是把账做平,这不就出事了么?若是盐道衙门自己用私银收盐与私盐贩子交易,上下齐手……”
刘梦棣话头停了一下,而后低下了头去,用刘泷能听得到的小音量说道:“至于这弊政之因……你就算是问卓不凡,他也不一定敢说出来……”
“什么?”刘泷重问了一句。
刘梦棣又道:“他是太子党,户部卡着人家工部河道上的银子呢,他怎么敢说?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打点下下、买通官行、行贿上差,弄到了许多的余盐来。”
“你说的是李茂?”
“也不只是李茂,这里头的利太大,大家都在做,做到最后哪袋盐是私盐、哪袋盐是官盐谁又能分得清呢?也好在李茂这人做生意并不独吞,会将好处让出来许多。所以有盐户的地方衙门便会多出一份收入来,而这份收入并不记入衙门账户之中。父皇,清官难做呀,把这事说破了吧,衙门少了收入,无法弥补亏空,不说出来吧……就成何侍郎这样了!”
刘梦棣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何溯之有多不容易,同时也是在给何溯之开脱。
刘泷想了想问道:“那些银子全被地方衙门贪进去了?”
“地方上有许多官吏虽然算不上什么能臣,但为民当官的初衷还是有的。没敢贪敛的地方官会把银子节余一些往上面送。而那些真正的贪官也不敢全贪,不往上面送,出了事谁护着?所以……送着送着便汇集到盐道转运使身上去了。儿臣常说把朝里的臣工拉出来,隔一个就杀一个都有漏网之鱼……”
“行了!”刘泷生气地喝了一声,而后言道:“所以这些银子真就是李茸拿出来行贿,而后由地方转贿给户部,最后汇给工部的?”
“儿臣刚刚都是妄语乱言,是你逼儿臣说的,是不是真的您得自己派人去查呀!”
刘泷想了一想,张口唤道:“户部李爱卿!”
“臣户部侍郎李荛侯旨听宣。”
“你知此情么?”
刘泷这话一问出来,连卢检都听出来他是要为何溯之开脱了。
大家如此都知情,那谁才是那个包庇不报之人呢?
但李荛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毕竟从李茂到李茸,再到李着都是他陇西李氏的族人。
刘梦棣却是开口笑道:“虽然同属陇西李氏,他又不管盐道,他怎么可能会知情。儿臣说大实话,李荛他巴不得户部没钱,让户部把其它五部都得罪光,成为众矢之的呢,他如何还会帮着太子党去拉这个钱款!还不是管钱的默认盐道贪敛而跟让人家主动上缴这个银子,好方便私补给河道么?所以,何溯之铁定是知晓此事的!”
刘梦棣把话乱给了何溯之,但他不是为了害何溯之,而是为了救人。
因为此时刘泷已然知晓了这其中有的所有关节,他绝不可能将户部所有人一网打尽,正所谓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
刘泷阴沉着脸说道:“别什么太子党、陇王党。这是朝堂,皆是朕的臣子,哪里有什么派系之分,再敢乱说,朕打你庭杖!”
“行行行,那儿臣不说了还不行么。”
刘梦棣说着便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刘梦棣的算计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盐道这滩水给搅浑,把户部给搅浑。
因为他还有别的谋划。
他即是已经得逞,那便不再言语,等着事态慢慢得发酵变化。
而刘泷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许多难色出来。
这事即是被卓不凡当朝给说了出来,刘梦棣又解释了来龙去脉,那么户部与工部的这个糊涂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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