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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体如何了?”男人坐在归泉城的城主之位上,用手枕着头,一派慵懒,瞥眼看向跪着的鬼将。
“禀尊上,已无大碍。”那青年鬼将抬头答道,露出一张与“楚晚宁”一般无二的脸。
“你魂体虽无碍,心中却有惑。”男人虽闭了只眼,言语间却随意点出了鬼将心事。
“是……”
“别皱眉了,以你真正年岁,可还未到垂髫之年。”
“属下浑噩百年,虚度光阴,实是……”
“好了,说说你这次吞了几个鬼王残魂吧。”男人打断了下属的自我厌弃。
“三个,尊上,余下的要打碎他们的魂魄炼成魂晶吗?”
“反正这种小鬼只有这些用处了,炼了吧。”男人随意摆手而后突然开口问道,“想好怎么去见你那父亲了吗?”
“不必了……”鬼将语气极冷,“秉公处罚后投入轮回即可。”
“你依旧恨他。”
“是,属下只觉悲哀,这种人本不应占据属下心神分毫。”
“有问题为什么不找可靠的大人解答呢?”男人带着笑意问道。
“这……”鬼将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尊上……属下……我,我当年死时,年纪实际上是不大记得住事情的。”
“我那时很小,只知道母亲很久不来看我了,那人带着我和很多人离家,突然有一天,母亲回来了,他却不要我了,然后……然后我就被母亲吃了。”
鬼将笨拙直白地讲述着自己的死因。
“我死了,却不知道自己死了,残魂浑浑噩噩被母亲抱着,我知道母亲不是故意的,她是被恶鬼害了,她本来很温柔的,刚死时也是,我死后,她宁可疯魔变成厉鬼也要保护我,被那男人‘超度’前也记得……”
“我被他养了几百年,虽然神魂不全,百年过去,却还是能知道点事情的……害了母亲的叛徒没死、那个害得我们离家逃难的恶鬼也没死……那个男人被他所保护的百姓出卖,被恶鬼杀了,因为修为得了阎王赏识后却连报仇都不肯……还,还把母亲‘超度’了……”
“尊上,您助我化鬼为魙后,我的神魂被补全,才能知晓……”鬼将竟颤抖着身子笑了起来,“原来那个害了我,害了母亲,害了全城人命的凶手,早出家当了和尚……几百年过去,居然在人间得了个高僧的名头……”
“那恶鬼在鬼界大小也是个鬼王,不过是一城凡人的性命,阎王甚至没有罚他,因为恶鬼食人这种事在鬼界——天经地义,那些管事的鬼对这种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
“真是恶心……我当时心想,”鬼将脸上满是厌恶,“恶鬼、凶手、百姓、那个人……”
“但您曾说……”鬼将神情复又变得郑重,“所有人都没有错,所有人又都错了……”
“想明白了?”
“他们只是维持心中正确的‘规矩’,那人保护百姓是,百姓背叛他也是,恶鬼食人更是,却没有一人想到,这‘规矩’本身便是错的。”
“小阿澜,你知道你那父亲究竟错在何处吗?”
“他?一个不自量力却愚蠢之人罢了。”
“不,他只不过是‘傲慢’罢了,不过这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傲慢?”鬼将不解。
“人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说法——‘拯救苍生’。”
“他们狭隘地把‘苍生’界定为人族,对天界摇尾乞怜,却把其余一切斥为妖魔。”
“有些自诩“正道”的修士认定没有修为的凡人都是‘弱小’,将自己置于保护者的地位,献出一切,哪怕被反噬。”
“多么高尚,他们可自认为在奉献呢。”
“可这有什么用,自本尊沉眠到如今苏醒,三界之景已数万载不曾变动了,人族依旧卑微如蝼蚁,凡人大多都只为存活在世间挣扎,自始至终自缚于所谓皇帝、所谓仙门罗织的网中。”
“末法之世,天界只顾内斗攫取灵材宝地,魔界龟缩一界,而鬼界……”男人不屑讥讽,“如今灵气比起上古百不存一,可有谁在乎?”
“这是不对的……”鬼将听完只呐呐说道。
“倒也不必太在意对错,没有哪条规矩定了后是永远对的。”
“不过……现今三界风气腐朽沉闷,本尊倦了这数万年的旧景,是时候该变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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