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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礼很快就回来了,双手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放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类。
他看着站在一边呆滞的楚别,视线移到了桌上已经没再冒热气,却还满满当当的碗上,“你没吃吗?”
楚别愣了愣,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一口没动,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突然就不饿了。”
沈礼原本忙碌整理蔬菜的手顿了顿,他直起腰,和楚别对视着,那双沉沉黑眸的深处藏着楚别不敢,也不愿意看懂的情绪,“你不必害怕我。”
清透的眼底似乎有着水银在默默流转,就那么凝视着自己。
楚别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一句话,可他只觉得喉咙哑了,声带像是被无形中割断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伤害你。”
“永远不会。”
一句一句的承诺,出自那线条薄利的嘴唇。沈礼说完就沉默了,抿起的唇线显得严厉而傲慢,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蕴藏着的危险。
明明是那么温暖的话,楚别却觉得那是彻骨的冰凉。
他知道什么了吗?
他知道我…………知道我的不堪了吗?
就在楚别几近崩溃的时候,沈礼很快就移开了迫人的视线。
“清炒一个土豆丝,你去煮饭,好吗?冷了的面条就不要吃了。“
转过身去的他没有让楚别看到,那双原本凌厉的眸子里掠过片刻的刺痛和黯然,他声线平静而温柔,“我还给你带了小糕点,要是饿了可以填一下肚子。”
楚别按下了煮饭键,接着被沈礼督促到了客厅沙发坐着,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和惶恐,像是一根木头一样僵在那里,试图用冷静的外表迷惑住沈礼,不让对方看透他的脆弱。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双眼睛里,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无遗。
他如同被人伤害过的小动物,骤缩的瞳孔带着细细的颤抖,没有了曾经的明媚从容,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都被视作侵略者,本该是清澈的眼底,居然蒙着一层浓浓的愁苦和惧意。
仿佛永远,永远都无法消散…………
当沈礼端着菜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在那坐着发呆的楚别。
………………
在看到那个人茫然的目光时,沈礼只觉得万箭穿心,可他只能抿着唇,甚至药将口腔里的皮肉死死咬着,才能忍住所有的痛苦。
缓了缓,他才低声道,“快来吃吧。”
很清淡的菜式,素炒土豆丝和煮白菜,沈礼添了一碗饭递给楚别,勾了勾嘴角,“以前食堂里你最喜欢吃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楚别端着碗,伸手过去夹菜,尝了一口之后笑了笑,“很好吃。”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很沉默,却没有尴尬的氛围。
这一天就这么悄然过去,沈礼到了夜色来临之前准备走了,楚别本来要出门送他,却被对方温柔地拦住,“外面下雨了,你锁好门,好好休息吧。”
他走了之后,一切又堕入了深渊。
楚别站在门口许久,才一点点回过神。
这个城市在进入夜色之后迎来了又一轮的喧嚣和浮华,直到时间迫近凌晨,绵绵细雨变成滴滴答答的阵雨,才渐渐失去活力。
楚别坐在窗户旁,看着外面的黑暗,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坟场上,寂静诡谲,看着看着就觉得彻心彻骨的发凉。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考虑过未来,甚至早就放弃过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一直都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也如同逃避似的不愿意去想起,可看到沈礼,他便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就在那个深渊里,从来没有爬出去过。
甚至他只想,靠着自己那么一点点仅有的能力,将李君望拉入深渊,让他承受自己体会过的所有痛苦…………
可他快乐过吗?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辛苦经营,在泥潭里污水中不断挣扎的自己,他真的快意了吗?
曾经没有想过,可看到了沈礼,他才在近似于自我催眠的绝望里,找到那么一点点的清醒。
他还是,想要抓住生命里的一点点爱,一点点温暖,光芒,或者…………幸福。
楚别扬起头,看着那大雨过后,星空中慢慢透露出的点点光辉。
肺里吐出一口浊气,他轻轻地笑了,眼角在那微微透出的月光下,有些晶莹发亮。
不该见他的。
不该见到沈礼的…………
如果没有见到他,自己就不会有奢望了吧。
这样的自己,哪有什么机会,再去拥有那些光明的东西,他不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吗?
楚别,不能做梦……早晚,都会在现实的敲打下惊醒,又能有什么用?
他泛起一丝苦笑,眼神也渐渐将那些脆弱掩饰住,就好像又带上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面具。
沈礼在楚别的小
', ' ')('区里,买下了一层公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告诉楚别。
从楚别家离开,他走了几步就到了自己的住所,看着已经被人打理干净的房间,他却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看了一眼,就关上了灯。
一瞬间,他就被黑暗包围住。
沈礼闭着眼睛,双手插在裤袋里,背脊如同终于放下了重负,轻轻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天空中乌云密布,原本淅淅沥沥的夜雨转而变成了狂风骤雨,令人压抑痛楚。
沈礼依然没有开灯,他走去卫生间,连衣服都没有脱去,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线冲刷他的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内心的痛楚减少那么一点点。
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楚别无神伤心的面容。
那个人看他的时候带着茫然无措的神态,稍微靠近一点点,就整个人僵在那,仿佛用了很大的力量才不让身体发抖。
他来晚了。
他来的…………太晚了。
曾经美丽的,开在枝头的温柔梨花,被雨水打落了。
他却在那么长的时间内浑然不觉……
原本在很久之前,就要向他告白的。
想过很多种方式,很多样的话语,就连字眼都一一挑剔过,在脑海里回想过无数次。
可沈家家规极严,楚别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做好了一辈子只要他的准备,所以他不会在得不到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先和他告白。
于是他选了一个晚上,和父母宣称出柜了。
沈家三代从军,如今几个长辈都在中央身处要位,沈礼的父亲沈行是军部政委,这样的有头有脸的世家出了个同性恋可以说是大事。
沈礼在说出自己性取向的时候冷静地让人害怕,即使他跪在那里,也如同一柄出鞘的冷剑,让人望而生畏。
他全程没有提过楚别,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性取向。
他爱那个人,愿意承担一切,自然不会拿楚别铤而走险。在铲除所有荆棘险阻之前,他不会冒然走向那个人。
不出意外的,沈行大怒,当晚就几乎将沈礼打的没了半条命,棍子一下下敲在他的背脊上,沈礼的脸色惨白,唇线抿成锋利的形状,无声地表示自己的立场。
他是独立的个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爱上什么样的人,永远都应该只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父母的看法,世俗的眼光。
他被沈行关了一个多月,沈母哭的厉害,从小冷静自控的沈礼骤然闹出这样的事,她就算是不愿意,也终究是舍不得。
好不容易求来了自己丈夫的松口,在放沈礼出来的那天,她才终于看到,自家儿子露出一个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的笑容。
当天晚上,沈礼在沈家主宅领了罚,五十棍子打在身上,他一声不吭,并且答应了父亲的另外一个要求:一定要在部队里出人头地,做最优秀的战士。
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不知道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五六年…………
于是当晚,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去校园里找楚别。
明晃晃的月色下他举步维艰,直到他见到楚别的手,被另外一个人牢牢牵着。
李君望拉着他的心上人,在校园的湖水边缓缓走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苍白的月光,上面浮着的薄薄桃花瓣,晃晃悠悠地,荡起令人心碎的涟漪。
沈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上的痛楚全然消失,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楚别的脸上,看到那个人原本清冷的眼底,沉淀着的,是名叫幸福的光。
生命中的得失,从来无法计算,也永远无法衡量。
正如同此刻,明明是失去了灵魂中重要东西的沈礼,却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不动声色,不言一语。
他反复确认着楚别眸中的那缕光,接着听到自己胸腔内,那一声轻轻的,惆怅的叹息。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吧。
将所有的一切,就此画上完美的句点。
胸中翻涌上来的酸楚情感,是他留给楚别最后的一点眷念和温柔。
只因这个人而生。
只因这个人。
至此,他依然履行着对父亲的承诺,踏上了军队的旅程。
离开的时候,天色才蒙蒙泛亮,一天之中最冰冷的风吹在沈礼的身上,可他却浑然不觉。
站在楚别的楼下,他点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缓慢的,将那浑浊的烟雾,吸入肺里,就好像是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沉没进深深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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