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年后。
“啊啊啊啊小剑!都说了不要和小朝起喝酒啦!”娇俏的小女孩跳到桌子上一脸的不满,她伸手摸摸醉倒在桌上的黑发男子微红的脸颊,用软软的声音说,“小朝的皮肤还是那么好。”
而她身旁,一脸凶相的高大男人皱着眉看着已经醉了的青年,不满的说,“这小子,酒量真是差劲。”
接着便用非常可怕的温柔表情,以及旁人想不到的温柔动作将黑发的青年抱到了屋内的床上。
接着和蹲在他背后的女孩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顾兮朝,所幸他活了下来。
一年前睁开眼的时候,他便已经是自由之身。向云临并没有烧死他,反而放了他。重新得到的生命让他格外的珍惜。虽然他已经没有了武功,虽然他的身体比常人还要虚弱很多。还好,有些东西他已经放下。
当年对淮雍的一往情深,换来的是兮卿的一捧骨灰,让他绝望,也终于让他看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而他一旦放下,便是海阔天空,即使身体已经不复往日,他也能逍遥快活。
于是他索性一头扎进柳堤花坞,满园的花树,卖画为生,敞开了怀抱,自在潇洒,准备做那一世风流。
只是他不再种桃花,反而移栽来了苦情树。苦情树一生只长叶不开花,没有乱花迷眼,他的心也不会太沉迷于过往。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开花,那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期待和失望。
没有相思铺路,或许走到哪里,都能是世外无忧之地吧。
这一年里,季节变换,天荒地老,他却没有什么心思,一心一意地绘画。淮雍不知道他也会画画,甚至比兮卿画的更好。只是他不愿意让淮雍知道,让淮雍将他每一笔的相思意,都理解为兮卿给予他的安慰。有些感情,无论怎么妥协,都不会愿意就此放手。顾兮朝弃了那画笔多年,握剑的手长了茧,保护了净国,保护了淮雍,却保护不了自己。
向云临当初的酷刑,差点毁了他的双手。十指连心,所有的伤害都从双手开始。有时候顾兮朝会想,如果淮雍知道自己也会写诗作画,知道自己不仅能舞刀挥剑,还会墨意成诗的话,会不会心疼自己这差点被毁掉的手。
后来他仔细想了想,淮雍这人连自己的心都愿意踩碎,怎么会在意自己的手呢。
刚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是个废人。好在老天没有要灭了他的意思,江湖之大,他也终究遇到一些好人,给了他在最需要的时候的温暖。
半年前他还卧病在床,手筋脚筋被废,他连站起来走动都困难。好在猖木大哥认识江湖神医,救了他一命,也不至于让他就这么一辈子做一个废人。
那个神医,名为貌沉。
神医就是神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终于有了些力气能够站起来。之后便是一直的修养,康复。窗外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却结不出果实。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小小的庭院里迎来了一位陌生人。
那人带着面具,一身白衣,恍若仙人。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轻轻敲了一下木门,问,有人吗?
这个男人声称自己是寻着顾兮朝的画而来。
顾兮朝一脸疑惑的问他,那幅画画的什么?
男人的嘴角轻轻勾起,面具下的目光温柔似水,他说,那幅画画的是,梅边吹笛。
顾兮朝的脸有些发白,身形不起眼的一颤,白衣的男子顿时便紧张的扶住他,“怎么了?”
顾兮朝发觉自己有些过失,顿时笑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那幅画。”
那幅画是顾兮朝初期画的。
当时他心结未结,多多少少总是想着淮雍。他还在淮雍身边时,那人吹得一手好笛,冷冷的月色下,他总是一身白衣,漠漠清寒似梅花的精魂,忘却风霜轮回。而顾兮朝也只是微笑着抱剑观花,静坐在侧。淮雍似乎是为梅而曲,他什么都不想,可顾兮朝听了,却不得不想。他思念的男子早已历经轮回,他却用他全部的相思来铭记这一段无法割舍的情愫。这一幕太过沉静,让顾兮朝久久无法忘怀,也是他和淮雍之间为数不多的平和相处。
回神的顾兮朝来不及掩饰面色里淡淡的清愁,他对陌生的男子笑笑,说,“我还有其他的画作,兄台不妨一看。”
说完便转身进屋了。
这时春寒料峭,他曾经受伤的地方总是有些酸楚的疼痛,打开盒子的时候,他皱着眉揉了揉膝盖,白衣的男子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他轻声问,“你的膝盖,曾经受过伤吗?”口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和关怀。
顾兮朝对他笑笑,目光有些躲闪,“老毛病了,天气稍微寒冷一些就会这样。”
他将一幅幅画拿出,白衣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的仔细。
顾兮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人的侧脸,青铜面具下,只能看到一双墨一般黑的眸子,薄红的嘴唇,可整个人却素淡幽远,清虚醇雅。
突然,那人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多都是月色。
', ' ')('”
顾兮朝一愣。
一幅幅的都是月色。
顾兮朝爱着淮雍的时候,被他调离边疆,思念之时只能以明月相寄,那人却从未感受过。
淮雍曾经就是他的月亮。遥远的,有着不可接触的距离,却贪恋这那冰冷的光亮。哪怕之后兮卿死了,他来到淮雍身边,也喜欢看月亮。
毕竟那天上的月亮不会伤害他,不会将炙热的痛苦强加在他身上。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顾兮朝或许读过淮雍的心,却读不破他的感情。就像月亮的圆缺之日他记得清清楚楚,却总是猜不透那片云彩会将它遮掩藏匿。他心疼淮雍的冷寂孤寒,却从没有人关心过他自己,是否也会坚持不下去。
那个男子就这样借着看画之名留了下来。
顾兮朝没有多余的疑惑,反而觉得几分欢喜。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武将,也算半个文人墨客,有一个如此才情俊逸的人结伴,赏春抒怀,吟诗作画,也安抚了他寂寥多年的心。经历了生死,他看淡了红尘,从一个少年武将,慢慢变成了一个深沉稳重的人,可这性格于尘世的道路,显得太过单薄,他已是正扬起的月色,需要一支玉笛来吹破,给他的孤凉,添一份烟火。
晴日暖醉的时候,他和男子便出门散心,处处草木吐绿,桃红柳绿,春色撩人。尽兴之时他便提笔作画,而白衣男子便席地而坐,静静望着他。
顾兮朝问他的名字,男子说他江湖杀戮太多,不宜说出名字,顾兮朝也没有强求,只看他只穿白袍,便唤白兄。
后来,有人传信而来,说净灵朝君主驾崩,新的帝王是先帝的侄子。顾兮朝拿着薄薄的纸,呆滞着,将它一点点揉成碎片。
他没有去细问淮雍是怎么死的,他想或许他思念兮卿太深,也就随着去了。那几日他醉生梦死,想着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他记得太深,以为忘记了,可这人赴了黄泉,他才从一个玻璃一般易碎的梦里痛苦的醒来。
他哭着抱着白衣的男子,模模糊糊的问着,“为什么不活下去?他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他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抱着的人究竟是谁。那人颤抖的紧紧拥抱着他,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就这样昏昏沉沉过了几天,顾兮朝也终归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就像死寂的树林,就像没有流动的溪水。他站在苦情树下,背对着白衣的人,说,“我爱过一个人。”
所有的美好,都源于那个人。他拼尽了心思去爱,本以为与他隔断天涯,没想到却是生死之离。
他将苦情树,换做了合欢树。合欢花期短,只有一天,叶子也是随了花,朝展暮合。
淮雍死了,顾兮朝也不再想要刻意去忘记他。他已经不再年轻,有些事情不可强求。
白衣的男子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没有多问,却也留意在心。
时间慢慢走过,转眼也就到了冬天。
雪花纷纷飞散,顾兮朝倚在庭院里,乱花穿庭,清寒地叫人满心凄凉。白衣男子缓缓走到他身旁,将加厚的外衣轻柔的披在他身上。低缓的言语从他沙哑的声音里传出,“大雪难行,今日就不要出去了。”
男子的话,让顾兮朝想起净灵宫闱深院里,梨雪如花的长廊转角,月影如钩的日子里,也曾经有个人给予他这样的温暖,虽然那时候,他不过是一缕孤魂的替身。
心中的悲喜一瞬间被模糊掉,变得茫然而荒芜,门外一树苍松挺拔,负雪傲然独立,那苍翠之色,是冰雪也掩盖不住的。
他感受到身后的人缓缓拥住他,轻轻的说,“和我在一起吧。忘记过去,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顾兮朝没有说话。他在一瞬间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即使你忘不了也无所谓,我会用所有的一切来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如此深情的话,顾兮朝却没有去在意。
只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中,他突然想起那日他靠在淮雍怀里,所问的那个问题,以及得到的那个回答。
顾兮朝知道是假的,却依旧为了那个回答不顾生死。
给一个机会?是给了希望,还是在磨损一个人的灵魂。
他转身给了带着面具的男子一个答复,“对不起。”
他确实很像淮雍,特别是背影。顾兮朝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的想着。
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追求了。他的心曾经被塞满,如今就算变得空空荡荡,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这个冬天过的非常艰难。顾兮朝的身体不好,一日竟高烧不断。
高烧让他的神智不清,白衣的人在他身边忙碌的身影,让他心里有了一丝丝的温暖,素来冷淡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温情。
如果是淮雍该多好……
等到大雪停了的第二天,顾兮朝醒来时,看到男子横躺在窗前纱帷外的一张横榻上。他睡得似
', ' ')('乎极不安稳,犹自皱着眉峰。晨光熹微透进,和着温暖昏黄的烛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原本梳的整齐的发也有些散了。微微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可这人气度高华如山巅云,就连这睡中的倦怠神情都无可指摘之处。不知怎么的,他像是被那人迷住似的,顾兮朝起身走过去,手抚上他的面具,似乎想看看他的面容。
那人却被惊醒了,双眸之间顿时璀璨如星,“兮朝,你……”
他突然有些惊慌的按住他的手,“别看,我……”他苦涩的笑笑,“我的面容被毁,怕吓到你。”
顾兮朝歪着头对他笑笑,“你本就温润如玉,气度非凡,我不在乎白兄外貌如何。”
男子问,“不在乎我的外貌吗?”
“恩。”
“那……一辈子都不看,也可以吗?”
顾兮朝沉默了一下,说,“你要陪我一辈子?”
男子直起身体,正色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你可以不做我的爱人,却让我去爱你,可好?”
顾兮朝难得的大笑起来,“我说不好,你又不会答应。”
之后男子总是有意无意像顾兮朝打听着他心里的那个人。
喝醉的顾兮朝总是迷茫的望着前面,如果有月亮,就一直望着月亮。
他有时问男子说,“你说我老了的时候,会不会瞎了?”
“我不想变瞎,我还想作画,还想看花看月亮。”
男子也趁着他醉的不清醒的时候问,“他长什么样?”
顾兮朝笑嘻嘻的喝一口酒,认真思考一下,小声的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世无其二。这一句话,就如石头一般砸在男子的心里。
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对方已经睡死的容颜,悄悄的偷了一个吻。
可惜这样的时光并没有太长久。当年忠心于向云临的下属杀到了顾兮朝的住所,一把大火差点把两个人烤焦。
他手里握着染血的剑,将没有武功的顾兮朝抱在怀里,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出门便抱着他上了马,急急奔驰。
“你怎么样了?”顾兮朝不停的想要想后看他,却被他按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向来沙哑的声音带着强硬的态度,“别看,我没事。”
可他的血却不住的往下流,一点点将雪白的衣襟浸红。
白马不停的向前狂奔,也顾兮朝却觉得身后拥抱着他的力量越来越松。
之后他脱力了抱着顾兮朝从马背上滚了下去。顾兮朝从那人怀里挣脱开来,只看到他全身染血,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兮朝……兮朝……”他气息微薄,目光却带着柔情望着一脸无措的顾兮朝。
“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貌沉……她一定能救你,你不要…………!”他浑身都有些发颤,起身便要去求援,却被那人稳稳握住了手腕。
“我爱你…………”
就有一把极锋利的刀在他心头狠狠划过,顾兮朝在一瞬间只觉痛不欲生,他看着男人嘴角绽放开的艳红血色,眼泪一滴滴落下,努力将他抱在怀里,“别死!求你……”
男子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才开口,便用更汹涌的血从他嘴角溢出,可他却兀自微笑,“顾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唇瓣已是接近死亡的灰青,绝望的气息慢慢浸入他,可他的目光也从顾兮朝的面容上朝后看去,落在远处那朵朵的淡红。
“兮朝……桃花开了,你看到了吗……”
顾兮朝心里一惊,他看着那人已经无神的眼眸,突然惊觉般想起从前的一切,那落花季节打马而来的男子,那树下倾心的一醉,那承诺的爱,以及此刻一声声的抱歉和入目难忘的桃花。
他的手颤抖的伸向男子的面具。
就那么轻轻的拿了下来…………
“…………淮雍…………”
说不出的荒芜和悲怅丝丝缕缕弥漫在周身,如同驱不散的苍茫于空旷,冷冷的上了身。
忍不住的泪滴在他染红的白衣上,晕开成了清寒的花。
淮雍醒来的时候,他的周围都是人。
貌沉为他将最后一个伤口包扎好,然后笑着说,“陛下醒了。”
接着周围的将士整齐的跪下。
淮雍艰难的支起身体,目光焦急地找着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寻到,他急急问,“兮朝呢?他在哪里?”
“将军一切安好……只是……”
淮雍的目光一凛,“只是什么?”
“启禀陛下,将军知道您安然无恙之后,便离开了。”
走了?
他身体一颤,内心就像是被揉碎了一般的疼痛起来。
他走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就走了……
淮雍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本不愿让他知道,打算着一辈子带着面具,以新的身份陪他过一辈子……而如今,他知道了是自己,自
', ' ')('然……自然不愿意面对……
“陛下决定放弃吗?”貌沉突然开口,温润的眸子似乎看透一切般,带着属于女子的温和。
“陛下,将军放不下你,只是他有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淮雍抬眸淡淡望了一眼窗外,“备马,我去追他。”
这一次,我要以淮雍的身份,好好爱你。那微颤微寒的伤口,我也会小心触摸……我不会在放开你,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努力缩小距离,直到将所有的误会和伤害都慢慢安抚。
他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不顾下属的阻拦,毅然出行了。
他追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溪边盛开的梨花下,看到那个黑衣的男子。
他的马乖巧的站在他身旁喝水,梨花被风吹散,一片片落在溪流之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淮雍的心口就那么疼痛起来。
故事总有最浓最艳的一个回顾,似檀板清歌最激越时停顿的一段空灵。
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
顾兮朝以前信爱情,而知道白衣是淮雍的时刻,他突然开始疑惑什么是爱情。
《古今乐录》里,一个为爱生死置之度外,一个殉情祭奠尘缘,这就是爱情,可淮雍的爱情算什么?
顾兮朝很茫然,他以前以为淮雍深爱兮卿,这世上没有人能代替他心里的那个地位,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可是如今却有人和他说,淮雍爱的,是自己……说他爱着的,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仅仅陪过他数月的自己。
他没有一点的欢喜,反而疲惫到有些绝望。
淮雍爱着的,只是那个自己?
那兮卿陪伴他的五年里,他就没有真心没有付出没有心动?
顾兮朝觉得自己那么多的付出和喜欢突然变得没有意义……如果淮雍,真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
于是他走了,牵了匹马,决定依旧走着想走的路,离开这个人,远远的离开。他已经不愿去回望,不愿去猜测。
溪水边,淮雍想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顾兮朝想着的却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们的爱情,终归是不一样的。
于是,淮雍踏着飘零的落花,一步步走近那个沉静的身影,从背后紧紧相拥。
“兮朝,我……”才开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人的眸子平静的望着他,再也找不到曾经的爱慕和温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关紧要的人。
“我已经知道了,貌沉和我说了。”
“淮雍,他爱了你五年,你怎么会不爱他。你到底懂不懂爱。”这一句淡然的话,判了淮雍的死刑。
他挣开对方的拥抱,牵着一旁的马儿,离开了。
明明攒了无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上来,回忆排山倒海般漫过,时光透析出岁月的脉络,却和今天的人,再也无法重叠。
是不是不管用多少相思的线,也缝不起这支离破碎的情感……顾兮朝已经不愿意相信他了。他觉得自己虚假,觉得自己不明事理,觉得自己舍弃兮卿。
他靠在桃树下,力道让本就不牢固的花瓣一片片落下……花瓣之中,那人却渐行渐远。
曾经舍不下的人是顾兮朝,如今却是淮雍。
他不死心的跟着那个人,走到哪就跟到哪,顾兮朝也不厌烦,随他去。可哪怕顾兮朝怎么忽视淮雍,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仿佛顾兮朝就是他心的方向。来时,芳香盈路,去时落英缤纷。
爱情总是这么美,哪怕淮雍已经在这爱情里陶醉地让自己越来越低,他不觉得什么委屈,他想找回的,是曾经顾兮朝眸子里的光,以及那句“你爱我吗?”之后满足而欣喜的目光。
可他仅仅是想到顾兮朝当年受的委屈和痛楚,他就觉得心痛。心痛,而这个人还在这里。
不知不觉就迎来春寒,顾兮朝的落下的病随之而来,淮雍难得的有了靠近的机会,在小茅屋里为他熬着药,顾兮朝原本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突然开口说,“你要这么跟我一辈子?”
淮雍点点头。
顾兮朝爱着他,却已经不愿意接受他的爱情,这让淮雍心痛,也更加想要去疼惜。可他却不想让顾兮朝觉得这是自己对爱情的施舍。他们的爱情,只有付出到同样的地步才有可能真正在一起。可顾兮朝却不愿意接受。
“淮雍,你们相爱了五年……”顾兮朝这样说,“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淮雍沉默了。
过了半响,知道煮着的药发出苦涩的香气,淮雍才艰难的开口,“如果我不知道什么是爱,请你教我…………”
这句话说完,顾兮朝嘲讽的一笑,闭上眼睛不愿意理他。
屋外风雨正浓,寒意透过淮雍的指尖,丝丝缕缕地漫向心里。
顾兮朝继续以画为生。
这一次,是淮雍在不远处抱剑观花,静静看着他作画。
落花,流水,弯月,繁星。
', ' ')('一滴浓墨轻轻地落在柔软而寂寥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幅写意的追溯,触目且惊心。沿着掌心的纹路,他望望着淮雍风中孑然的身影,怅宛得如月下寒松。心就这样疼了。
往事依然,仍是那瞬间的痴缠震撼,和无尽的痛苦折磨。
手里的墨色渐渐淡了。
佛说,世间的相遇,都是五百年才有一次的擦肩,那么,他和淮雍到底算什么呢?是错过,还是有在一起的机会。
他到底,爱着谁呢……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别问是劫是缘。
顾兮朝看着自己发髻间一丝白,眼神慢慢暗了下去。不是岁月催人老。
心疲倦,面色也有了风霜。可他才不到三十。
不到三十,便已经有了白发,有了一身的病痛。他突然有些想通,或许能和那人在一起的时间已然不多,感受到流年飞逝,这一瞬间,只想和他团圆。
爱我吗?淮雍的回答顾兮朝不敢去相信,若是相信了,又怕挺不过再一次的抛弃和伤害。他人都说有缘的人会相遇三生三世,那么这一世,顾兮朝已经不再有什么期待。
淮雍似乎什么都清楚。如今的顾兮朝就是他心里最珍惜的。他不敢靠太近,怕逼走他;也不敢离太远,怕离开他。他也知道,顾兮朝是被他伤狠了,才会如今死心到完全不愿意相信他。他已经不再奢望得到原来的真爱,只要顾兮朝能够接受让自己待在身边,就够了……
而事情也如他所想,顾兮朝总算对他露出了微笑,不再那么警惕着他的温柔,反而接受了。
他非常想问顾兮朝,是不是愿意……愿意就此这样,平和的在一起?
可是看着那个人面容如雪,他始终没有说出来。他太害怕提起那些不幸福的事,来破坏如今难得的幸福。
可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那是一个微微寒冷的清晨。
他醒来时,顾兮朝已经走了。留下的信里只有一句话。
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合欢核桃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这一次,分离是漫长的。
淮雍没有回他的王朝,反而就在顾兮朝离开的地方,一住就是五年。
他在那一片种满了桃花,只求那人的身影出现。
这花,一落就是五年的期限。
直到五年之后的初春夜晚,淮雍一袭青衣,黑发泼墨,折了一支艳桃,倚着门沿吹笛。
他吹完时,笛声依旧绕耳,墨色的眸子有些微微的湿润,收起玉笛,他转身时,看到那人弯着眼睛笑着看他。
那人依旧……
月色依旧……
桃花也依旧……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把酒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犹恐相逢是梦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