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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可茶水却已经冰凉。
宋访枯坐半晌,他原深邃无比的眼神,此刻也茫然一片。
那道士也有些感伤,二人静静对坐,竟是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寂静。
隔了很久,宋访才似乎缓过神来,他低沉着嗓音开口问,“后来呢?”
道士抬手将两杯凉了的茶倒在地上,继续说起那个故事。
问道长生,仙路逍遥,守月都已经得不到了。原本似乎拥有过一切,此时此刻已是一无所有。
知道灯灭之由后,他已是大限将至。
魔尊看着他抬手擦去嘴角刺眼的血色,又气又恼,可面对这般心如死灰的守月,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本想强行留他在身边,可眼下,却是难以做到。
实在是……不忍心。
曾经的守月仙尊,为了一个小小剑仙落得如此下场,揶揄讥讽者有之,惋惜哀叹者更甚。
而这些,对守月本人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撑着那具在魔界被瘴气伤得遍体鳞伤的身子回到悟剑谷,用着自己最后的那一点力量,在山谷入口处设下一道奇门遁甲阵,接着以交代后事的口吻,将自己最后的心愿全都托付给了下属一人。
石桌上放着的,还是那两柄断剑,以及那已枯的油灯。
守月静静看着,脑海中浮现的,是百年前拂情接过他手中之剑,抱在怀里低头轻轻笑的模样。
仿佛,只是被他那么短暂地爱过。
不………拂情没有爱过他。
须臾死了,情根已断,拂情早已是六根清净,不知爱欲。
拂情是他的劫,是情劫,更是天劫。
没有跨过去的,是守月自己。
很快,谷中的梨花开了,如白雪般的花瓣看似肆意飞舞,实则只不过是被那无情的风带着,划出几个可有可无的弧度。
守月站在石室外,他一身素白长衫,苍白的清俊面容被日光一照,仿佛都快要随着那花瓣化为透明。好一会,他才在微风中睁开眼睛,只见他原本一双清明眸子,已是凝不起焦距。
无神的双眸里映出远处落寞的梨树,他薄唇轻启,喃喃道,花快谢了。
花快谢了,可却没有人来。
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大限。招来属下,他终究开始交代自己的后事。
他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死后将那断剑和残灯,与他的尸身一同下葬。
下属忍着悲痛,他知仙家大限,五感皆全失,却根本不敢问自己的主子已经到了哪一步。
可守月却不那么在意。
周身都是一片黑暗,他伸出那同样苍白的手,在那石桌上摩挲了几下,才碰到那把琴。
守月的身体僵了僵,他碰琴的动作小心翼翼,就仿佛是他在触碰曾经的一个美梦。
好一会,他才缓慢地开口道,挽海琴……归属于青芸山拂情剑仙,我与他……情断义绝,你今日就替我送回去吧。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艰难。
仿佛有无数刀尖顺着喉咙插入心脏。
下属心如刀绞,他努力稳住嗓音,接过石桌上的挽海琴,刚转身准备走,却听到后面那人急急叫道,等等…………
扭头一看,只见主子那无神的双眸中带着冰凝的痛楚,他的十指拧紧,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只有几天了,让它陪着我吧。
而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没什么预兆,却又根本不需要什么预兆。
悟剑谷在那一天,突然下起了雪。
微微飘着的雪花,和那本就飞舞的梨花混在了一起,让人根本分辨不清。
守月被下属搀扶着,一步步朝着他平日弹琴的地方走去。
下属抬头看了看上空一片无垠的暗沉天穹,低声道,主子,下雪了。
守月怔了怔,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片雪落在他的手心,却很快化成了冰凉的水。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冰冷也好,温暖也好。
他收回了手,轻轻拨弄起琴弦。
一开始还能听到,渐渐地,竟然也听不到了。
守月的指尖在那琴弦上停下,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竟半点惊慌和留恋都不曾显露。
只不过,他半晌之后才收回琴弦上放着的手,接着将那挽海琴抱在了怀里,整个人靠在那颗梨花树下。
他轻轻瞌上眼睛,呼吸在时间的催促之下,渐渐微弱下去。
下属僵着身体,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守月在他面前,油尽灯枯。
他的呼吸,完完全全停息了,就连本紧紧抱着琴身的手,都脱力般松开。就仿佛卸下背负的荆棘,他终于可以在死后,放下那求而不得的拂情剑仙。
从此,这三界之中,再没有了守月仙尊。
寺中的钟声,骤然敲响。
这个故事,终于听到了结尾。
道士为沉默不语的宋访上了一杯
', ' ')('热茶,“试试吧,这次的茶怎么样?”
宋访怔怔半晌,才抬手抿了一口,低声道,“好茶。”
道士挑眉,“好在哪?”
宋访抬眸,直视面前的人,“我心如一。”
走出那禅房时,宋访的内心已没有一开始来时那么沉重。
很快,三年之期即到,他就可以再次见到林叙。
情劫还是情缘,这不过是一念之间。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林叙在他的心中,而他在这天地间,从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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