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韶挎刀立着,冷脸嗤笑一声,“‘寡人’?王父命你‘寡人’与你赵氏一脉乱臣贼子进晋国宗庙,向我晋国祖宗磕头请罪,你可听见了?”
那囚徒再装不下去,片刻就翻了脸。
做过君王的人,是不会容忍一个护卫将军大不敬的。不敢对大殿主人翻脸,便对适才劈他的谢韶翻了脸。
因此,那囚徒猛地直起身子,扬起手来,高高地扬起手来,张嘴冲着那护卫将军叱骂了一声,“欺人太甚!”
在这说话间的工夫,那巴掌便猛一下呼上了谢韶的脸。
谢韶没有防备,只以为阶下囚不敢轻狂。
哪知道就在这大明台的正殿,就在魏王父面前,就在最后一位正统的晋君面前,败国之君赵叙竟果真敢给他这姬氏的子孙一耳光。
谢韶本就性情火爆,于此刻勃然大怒,大骂一声,“妈的!”
不等大殿主人发话,这便霍地上前,一下便将那囚徒扑到在地,“本将军还没动手,你这佞贼先开始讨打了!”
那囚徒黑着脸大叫,“荒唐!寡人是赵王!赵王!”
谢韶在军中多年,体格健壮,压制一个囚徒实在易如反掌,“去你妈的‘赵王’!乱臣贼子,敢在晋君面前称孤道寡!”
司马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与谢允谢韶几人日夜相处,感情甚好,此刻因此恨不能赶紧也上前动手帮忙,低声求道,“哥哥!给司马一个机会!”
谢韶不干,头也不抬便婉拒了,“兄弟,先让哥哥为我王叔出口气!”
他的王叔,便是谢玄的父君,是晋国最后一位君王。
既是国仇家恨,因而司马敦虽急,却不再插手。
谢韶还低喝,“本将军也是姬氏子孙,你一个赵贼,还敢打本将军!若是我晋君许了,本将军必将你丢进大营,命我晋国儿郎把你生吞活剥!”
那囚徒又羞又愤,咬牙切齿地朝着大殿的主人告饶,“这厮欺人太甚,王父也不管吗!”
大殿主人不拦,只是兀自好整以暇地瞧着。
角觞里的清酒浅了,谢允便去为他换上一盏温茶。
隔着珠帘朝着内殿望来的时候,正与她眸光相撞,这才恍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混乱的大殿命了一句,“低声,惊扰了夫人。”
谢韶与司马敦连连应了,拳脚却片刻不停,“是,主君!”
那地上的囚徒再顾不得去维持君王的体面,一边护着脑袋,一边叫嚷,“住手!住手!啊!放肆!放.......”
他的叫嚷无人理会。
窃国之贼,该有此下场。
被谢韶摁在地上,哐哐几下,拳拳到肉,只把那赵国战败的君王打得连连惨叫,“放肆!放.......放肆!你.......放肆........”
谢韶是军人,是粗人,他才不会文绉绉地与那败国之君矫情,出口就是叛贼二字,“叛贼小儿!不过当了几天的王,就敢在我晋君面前耍威风!”
都是姬氏子孙,谢韶敢大殿动手,焉知不是有了座上主人的默许。
大明台正殿一片闹腾,闹腾得鸡飞狗跳。
接连痛揍了好几拳头之后,大殿的主人才不痛不痒地开了口,“阿韶,无礼。”
谢韶听话,再火爆的脾性也立时就刹住了手脚。
刹住了手脚,又冲着地上那败国之君哼了一声,这便起了身,拍打了几下袖子,拍去原本也不怎么有的尘土,“是,主君。”
那赵氏囚徒狼狈地爬起身来,灰头盖脸的,张口结舌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你们.......你们.......”
大殿的主人冷眼瞧着,一双凤目摄人心魄,那天潢贵胄的威严气度在初入晋阳王宫的这个漫漫长夜死死地向赵氏囚徒压迫过去。
因而那赵氏的囚徒到底再不敢斥责下去,要去向大殿的主人讨一个公道了。
谢韶问那赵氏的囚徒,“你服,还是不服?”
那赵氏的囚徒黑着脸不敢再驳,只咬牙抹去嘴角的血,低低道了一句,“服了。”
谢韶又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谢允亦是一样俯视过来,问他,“王父君命,你可听清楚了?”
那赵氏的囚徒毫无他法,孤零零立在殿中,早已举目无亲,身旁是一个自己人也没有了,不由地重重一叹,“既是阶下囚了,还有什么听不清楚的。”
继而躬身朝着大殿的主人深深一揖,“叙,任由王父处置。”
“叙,愿怀赵氏祖宗牌位进晋国宗庙,磕头请罪,但求.......但求王父.......给赵人一条活路.......”
阿磐披袍起身,赤脚往外走去。
她身子轻,因而步子也轻,大明台内殿烛光朦胧,外人必瞧不出她在这里来。
就立在竹帘后头,暗中窥视那个叫赵叙的人。
可那赵叙不知怎么,眸光一闪,竟朝这竹帘望了过来。
这才算真正地看清了赵叙的真容。
一张赵氏家族的脸。
被燕北的风吹了多年,吹得久了,便也生出了几分燕北的粗犷。
只是眼风上下轻扫了一眼,眼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
阿磐还来不及分辨,那囚徒已经转开了眸光,又拱袖朝着主座上的人拜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