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出空间裂缝的凌耀此刻正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甚至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活着。
当年他还曾对被神龙学院蒙蔽真相几乎完全操控人生的凌霖晗唏嘘不已,倍感同情,甚至不太厚道地略感戏谑。却不曾想,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被耍得团团转的棋子——甚至比凌霖晗还要惨。
他生来便不曾见过母亲,对亲情所有的依托几乎都放在凌兴然一个人身上。无论是年幼时凌兴然近乎苛刻的教导,还是他学有所成入长岭剑门后,凌兴然对他的态度产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都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
可如今想来,凌兴然不过是想方设法把他培养成一个足以成为与主角抗衡的天才,又千方百计把他送入长岭剑门,为将来主角和神龙学院对付他这个宿敌铺垫罢了。
先前吐槽役们的故事论角色命运论尚未动摇过他的心智,可凌兴然的所作所为却让他不得不动摇——如果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凌霖晗这个主角做成长路上的踏脚石和炮灰——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吵。
好吵。好烦。
吵死了。
哪怕身上伤口撕裂的剧痛仍在,凌耀还是忍不住挣扎着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对识海中回荡的声音起不到一点阻隔的效果。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觉得识海里的这些不速之客是如此地令人厌恶。
哪怕理智上明白,在吐槽役们的眼中,他不过是某本三流小说里一个不起眼的炮灰角色;而展现在吐槽役们眼中的,也并非真正的自己——而是一个被扭曲污化的可恶反派。
所以吐槽役们对自己没有好感是正常的,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经历的一切不感兴趣也是正常的,甚至对自己的所遭受的伤害漠不关心乃至拍手称快,也是正常的
但他在感情上却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们会和自己开玩笑,会跟自己八卦谈天,会给他支各种妙招烂招,会把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词汇灌输给自己凌耀甚至觉得,哪怕这些人因为受到蒙蔽的缘故,固执地认为凌耀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反派宿敌,他们毫无偏见的亲切态度和毫无保留地交流,也足以让他们成为自己素未谋面的朋友。
可是这一刻,他才充分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空早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更加深刻的联系。
他明明不是一个反派炮灰,甚至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纸片人,而是生活在芒生大世界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爱恨情仇——可是他们并不在乎。
人类的悲欢的确并不相通,他们只觉得我死得没意思,我也只觉得他们吵闹。
更何况,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便注定能成为彼此冷漠的看客。
随着意识的消失,那些嘈杂的喧闹和欢笑声终于平息而去。
凌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
夜幕之下的星斗正在渐渐隐退,东方的天空也已然悄悄泛起霞光,空气中弥散着清晨的湿重之气。
逐渐恢复意识的他动了一下眼皮子,微微睁开眼睛。
一丝天光顿入眼中。
凌耀单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
很安静。无论是周围还是识海里,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而此时距离午夜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但并没有任何人来找他。
凌兴然把他留下来,让他继续担任反派这个角色,那么这场戏中,正反两派的观众自然必不可少。
所以,他倒是并不担心主家那边是因为遭遇了不测而一直没有来寻他。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凌兴然用某种手段把他和来寻找他的人隔绝了起来。
看来还真是想把杀死凌非语还畏罪潜逃的罪名在我头上扣牢啊
他咬了咬牙,伸手摸向那把插在腹中的刀。
虽然刀插在身上有点渗人,但如果这把刀在他昏迷的时候掉了出来,他大概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等等。为什么只有腹部这一处伤感到疼痛。
凌耀将自己浑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先前闯入空间裂缝而受到的那些恐怖的伤,不知何时竟全部消失了。
除了凌兴然在他丹田上造成的伤,他的身上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都没有一点痕迹——就仿佛他拼死闯入时空之门的那段记忆,只是他自我臆想出来的一场幻觉。
唯一能证明这不是一场幻觉的,只有识海里多出的另一样东西。
是凌兴然做的吗?
他一面思索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护住近乎破碎的丹田,将那刀刃一点点抽了出来,并且用灵力快速堵住了出血的位置。
完成了整个步骤之后,他将那带血的刀刃往地上一扔,忍不住大口喘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