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蓑衣青年身后,宋正程恭恭敬敬抱拳,尽量压住喘息声,沉声道:“不知太爷驾到,北峡镇里正宋正程未曾远迎,请太……”
话未说完,王云便摆了摆手:“好了,里正无需对我行礼,先来说说这河堤吧。我来之前翻阅了旧蛟州卷宗,这北峡镇年年涨水,早先是年年修缮的,但近十年来,怎么好像没人管了?倒是地势较高的南峡镇,一边是漕运衙门,一边是县衙,年年修缮?”
北峡镇在上游,但地势反倒低,故而年年闹水灾。南峡镇虽然在下游,但除了码头之外的地方,地势要高出去很多,其实无需年年修缮都不会闹水灾。
宋正程闻言,伸手摸了一把脸上雨水,而后苦笑道:“大人就别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道南峡镇出了个好闺女?”
哪个县令上任,不先去南峡镇杜家拜访?
可王云却笑盈盈转头,问道:“难道北峡镇没出个好儿子?”
宋正程苦涩一笑,长叹了一声。
王云也不多说,不管怎么说,他与宋青麟都是师兄弟。
不过他转身看了一眼破败宅子,疑惑道:“你们北峡镇的房子都很集中,怎么偏偏这屋子放在河边,看着也不像住人,怎么回事?”
宋正程赶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本地一个外姓,当年被本家宋氏之人救下,后来独居在此。但多年以前突然间便消失不见了,近些年有消息说渡龙峡口的客栈是他的,还有传言说他买下了渡龙山。只不过真真假假的,谁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之所以留着,是我觉得那孩子可怜,混的好也罢坏也罢,将来返乡,起码有个他安身之地嘛!”
王云闻言,缓缓转身,瞪大了眼珠子望向那处破破烂烂的院子,诧异道:“姓刘?”
宋正程也是一脸诧异:“大人认识他?”
王云闻言一笑,点头道:“认识,不过倒是看不出,他以前真的这么穷。”
说着,王云笑盈盈望向宋正程,打趣道:“其实你只要跟朝廷说一声这里是刘暮舟的住处,每年所得修缮款项,比之南峡镇,只多不少。”
但宋正程明显没太在意后面的话,只是问道:“大人见过他?那他……过得如何?”
王云摇头道:“上次见面是好几年前了,现在……应该还好吧。”
其实他想说一句,人不错,就是手黑。
做他刘暮舟的父母官,不是刻意的,却也不排斥。
而此时,拼命赶来的县丞与县尉总算是到了,同样来不及打伞,到了百步之外便下马,而后狂奔赶来,老远便抱拳:“属下来迟,大人恕罪!”
王云淡淡然转身,面色不改,却淡淡然一句:“这水一时半会是淹不到城里,二位可以高枕无忧。”
中年县丞咽下一口唾沫,没敢抬头,只颤颤巍巍答复:“大人,迁都不久,京兆衙门尚未拨发治河款项,我们也是……”
话未说完,便听见王云说道:“钱我带来了,堤你能修不?”
县丞赶忙点头:“有钱就能修。”
王云点头道:“那就好,修好就好,修不好,你们不好。”
但说着,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破宅子,而后言道:“尽量别毁了这房子,但要是实在挡路,拆了也行。”
方才大致勘探了一番,这房子确实碍事儿。
王云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与刘暮舟相识一场,携手上独台,怎么也算是朋友了,这不牵扯利害的事儿,能帮则帮,若实在是让不开,他也不觉得刘暮舟会是为了自家房子而耽误治水的人。
其实此刻渡龙山上,青瑶正与夭夭并肩坐在山雨亭中。夭夭自然不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青瑶当然看得见。
青瑶给夭夭递去一把瓜子,随后问道:“李卞,新任县令是个什么来头,明明是个凡人,怎么身上又如此之重的浩然正气?还有他怎么认识我家公子?”
李卞刚刚在往莲池倒进去一壶牛奶,听见青瑶传音,便答复道:“青瑶姑娘听过王仁吗?大先生的关门弟子,憋着成圣那位,几年前在夕死城曾与公子打过一架。”
青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话锋一转,青瑶又问:“算日子,公子到哪儿了?”
李卞轻声道:“应该是快到彭泽了,赶腊月回得来。哦对了,姑娘知道魏东吗?公子之前叮嘱,说要是他遇到什么困难,能帮就帮一把。”
青瑶答复道:“知道,那个倒卖药材的年轻人嘛!年年清明他都会捎带着给宋桥烧两张纸对吧?他怎么啦?”
李卞起身,微微一叹:“唉,夏末收的药材遭了水,全泡了。他本想卖了药之后娶媳妇儿的,这么一来亏得连借的钱都还不上了。南峡镇那个杜家姑娘倒是愿意跟着魏东,但人家爹娘非要十两银子才肯让闺女出嫁。”
青瑶闻言,笑了笑,“这得管呀!”
……
九月伊始,大雨未至,有个去往南峡镇见喜欢的姑娘的青年人刚刚返回北峡镇。
青年伸手推开门,有个拄着拐杖的憔悴妇人立刻起身,焦急问道:“东啊,这趟……”
魏东摆了摆手,呢喃道:“娘,你歇着吧,我累了。”
说罢,青年缓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几息之后,他的手刚刚搭在门上,却突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喊道:“魏东在吗?”
青年一愣,又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开门之后,才见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小丫头,他也认识,因为小丫头经常采药卖给他。就是这小丫头长不大,他很奇怪。
见到小丫头后,魏东苦笑着摇头,叹道:“夭夭,我没钱收你的药了。”
小姑娘闻言,咧嘴一笑,使劲儿摇着头,一边双手递上个钱袋子,一边笑着说道:“不是不是,我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魏东一愣,“啊?”
可小姑娘硬将钱袋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这钱是我的入伙儿钱,以后每个月找你要分红啊!”
……
十月,彭泽以南某处渡口走下来一大一小。
大的穿着靛青长衫,背一把木剑。
小的穿白衣,背着铁剑。
“师父师父,快到了吗?”
“嗯,近了。”
苏梦湫闻言,笑着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呢喃道:“我还没去过任何书院,去一趟,顺便拜拜宋伯的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