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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温情不忍,什么自责脆弱,通通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紧绷的躯体,和凌厉的眼神。
上官仪见状,眸光一暗,就连声音也不由得黯淡下来。
“师父,二十年前西临一行,我失去了父母,所以自八岁起,我便在您膝下聆听教诲,我懂您的骄傲与孤守,也懂您的彷徨与凄惘,所以——
我甘愿以死证心,我知道,您不希望我这样,但,我只会这样,只是可惜,我没能完成对许哥的承诺。”
许哥?
众人都是一愣,只有寥寥十数人神色变化,应当是知晓其身份。
刘启也是一脸茫然。
他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但他看得到,南宫问听到上官仪口中吐出这个称谓之后,眼神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波动,但也只是眨眼闪过,瞬息消失。
“我不会失败,我也不能失败。”南宫问语气强硬。
上官仪闻言,只是静静地望着南宫问,轻轻开口说道:
“许哥弥留之际,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这一生,皆活在不切实际的期待之中,活在海潮接天的重压之下,所以,观微问道之时,他被压垮了……”
南宫问轻轻咽了口唾沫,褶皱之下,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耸动,“许儿,他是我的儿子,自然要承担的比他人更多些,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刘启闻言一惊,是南宫问的儿子,那岂不就是,南宫翎的父亲?
难怪从未听闻他的消息,原来是很久之前,便已经离世。
问道,的确是生死白骨,天人禁区。
就连这般人物,都没能破界而飞,登临观微,刘启心中也不免有些戚戚然。
对于南宫问的话语,上官仪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许哥说,他并不怪您,也不怨您,只是有些遗憾,他还有太多,没有经历。
而且,小翎那时刚刚出生没多久,他不能陪伴小翎长大,他很内疚。
我告诉他,我会陪着小翎长大,就像他陪着我长大那样,可惜,我食言了……”
南宫问不再与上官仪对视,眼神飘向一旁,但上官仪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前者。
“他最后说,他不希望我步了他的后尘,更不希望小翎,走上这条不归路……”
刘启心中一叹:可惜,上官师伯最终还是步了后尘,只是不知道,南宫翎,有没有走上这条不归路?
一想起南宫翎,他就想到了那个张口闭口话本演绎的活宝,应该,没有走上吧……
南宫问语气平淡,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这不是不归路,这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圣路。”
“但这圣路之上,为何我只看得见白骨皑皑?”上官仪偏着头,忍不住询问道,语气中充斥着难以散去的浓浓悲伤。
南宫问臊眉耷眼,但躯体却依旧紧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小翎那时刚刚出世没多久,他母亲身体还未将息好,一直抱恙在身。
许儿意外辞世,小玲母亲也因忧思过度,身体每况愈下,不久撒手人寰。
你师母也在大骂我一通之后,积愤成疾,阖然长逝。
你想说这些,是吗?”
上官仪抿了抿嘴。
南宫问终于再度抬起双眸,与上官仪对视,眼神疲惫,却无比坚定。
“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璀璨明耀的圣路之下,注定血海尸山。
众生艰苦,修行断路,天地囚笼,四方维绝,若连我们都不做,还有谁会去做?”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上官仪语气并不十分激烈,但却掷地有声。
南宫问冷冷摇头。
“你还是太幼稚,根本不懂众生人心。
放眼场中,有几人得此觉悟?都抱残守缺,生怕误了卿卿性命。
星灵城中尚且如此,星灵城外,更是刁钝不化的愚民万众。
你要求谁,不啻微芒,造炬成阳?何况,就算他们如此做了,也是远远不够。”
“那二十年前?为何有那浩浩荡荡的西临一行?”上官仪神态自若。
南宫问却觉得这话实在可笑。
“如今,如今怎么与二十年前比?
也就是因为二十年前,那一场疏忽造就的横祸,打垮了多少人内心的支柱。
就连苏南,也心魔丛生,只欲保皇室的统治千秋万代。
却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最基本的道理,都已看不清。”
上官仪也学着南宫问微微摇头。
“我看的不是如今,而是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南宫问一愣。
“师父你挑中的,不也是启师侄吗?”
上官仪这话说的,又轮到刘启一愣。
南宫问下意识说道:“他不一样。”
上官仪微微一笑,“启师侄的确不一样,但,即便是他同辈之人,也不一样,至少比之二十年前,犹胜往昔,师父看不到吗?”
说完,上官仪张开双臂,没有指向,却胸有成竹。
刘启的同辈之人……
南宫问顺着上官仪张开的双臂,仿佛看到了一颗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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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了柳清,看到了方清洛,看到了他的孙子南宫翎,看到了北冥风,看到了周玄,甚至看到了苏杰,看到了苏烈……
的确,二十年后,似乎会不一样。
但南宫问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比之先前明显犹豫了许多,“还不够,越是如此,我便越要为后人趟明前路,何况,人心难测……”
最后一句,南宫问说的一字一顿,颇有杀意。
崔巍冷汗涔涔,便是其他七大供奉与周玄都略感不安,南宫问这话,分明就是在点他们站队皇室的众多道修。
可反观崔巍身前的苏杰,还在轻声安慰着,因此话同样心生惶恐的母后,表现得无比淡然。
“不行。”
上官仪斩钉截铁。
南宫问微微皱眉,“你欲如何?”
“将此方世界的真相,昭告天下。”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呵,孩子心性,慈不掌兵,你这般做,只是徒增事端,
“学院设立意义何为?”上官仪非但没有因南宫问语气中的讥讽而失落,反而昂首挺胸,朗声询问。
“教化天下,不过……”
“没有不过。”
南宫问眼神中充满惊讶,这样咄咄逼人的上官仪,他从没见过。
上官仪面对南宫问的震惊,只是微微一笑,然而笑容之中,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淡淡悲伤。
“生与死,对我而言,并不是个问题,只是,我后来才明白,我一死了之,实在简单,难的,是尚活于世的人。
师父,我不怪你,想要至我于死地。
但我怪你,同样,也怪我自己。
让君师伯画地为牢,直至解脱身死。
让无离饱受跌境与心碎之苦。
让沉师伯一直耿耿于怀,延绵十数年尚未断绝。
让左师弟,方师弟,叶师弟三人,只能选择远离星灵。
只是这道理,我当时没能明白,我当时,还怀着幼稚的希望,希望小皓没有沦为刺向我的利刃,希望你不会坐视不管。
但现在,不会了。”
南宫问长出一口气。
“仪儿,你的确变了,若当年你有今日之风范,也许那时,我会做出另一种选择也未可知。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能告诉你,教化天下,还不够。”
“够不够,那要看,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了寻明天地真相,打破囚笼,挣脱枷锁,交由刘启,我认为,足够。
若是为了师父能得到一个答案,那,的确还不够。”
南宫问沉默。
“师父,这答案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要用数不尽的人命生生去填吗?”
听到上官仪此语,刘启脑袋轰的炸开,突然想明白一件,一直没想清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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