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记》这个结构不是一般的精巧啊!看似是杜三江一个人在讲故事,但因为加入了作家这个人物,让我们读者可以代入到作家的视角。
这样就形成了一表、一里的两层结构,随着作家的不断质疑,他再抛出故事的另一面,但这仍旧不是故事的全貌。
故事的真相就飘在那里,好像是海上的幽灵一般。”
叶兆岩赞许道:“这个比喻好,确实是像海上的幽灵。他上一部作品的悬疑气氛极强,但那种悬疑是勾动你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但这次《渡舟记》却不同。
他从一开始并没有设置悬念,反而讲述了一个积极的、充满挑战的故事,直到最后才突然抛出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结局来,让人猝不及防。
不瞒你说,昨晚我看完还做了个梦。”
范小天问,“梦到什么了?”
叶兆岩将梦的内容讲述了出来,范小天畅想了一下,突然说道:“其实,厨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把母亲的尸体扔进了海里,毕竟当时救生船旁边有鲨鱼在觊觎他们。”
叶兆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里杜三江只讲出了两个故事。
关于最后一个故事,都是他们这些读者根据中的细节和留白猜想出来的。
如果母亲的尸体真是被扔到了海里,杜三江自然就没有吃他母亲的尸体?
叶兆岩突然想起了最后杜三江问作家的问题,你愿意相信哪个故事呢?
这不仅是对作家的拷问,同样也是对读者们的拷问。
他的问题与其说是问作家和读者愿意相信哪个故事,还不如说是在问:你们还愿意相信人性吗?
突然间的灵光乍现,让叶兆岩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
兽性、人性、神性……
一瞬间,叶兆岩似乎理解了《渡舟记》这部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他急切的抓过杂志来,快速的翻动着。
范小天一脸疑惑,“你干嘛呢?”
叶兆岩没有回答他一直翻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脸上的表情由急切变为沮丧。
“你看什么呢?”范小天再次追问。
叶兆岩看向他,“我们都猜错了!”
“什么意思?”
“我以为林朝阳是在给我们出谜题,一层一层的抛出故事,让我们逐渐接近真相。
但实际上,他却是写了三个各成体系的故事,分别映射的是神性、人性和兽性。
整部里没有所谓的真假,也没有真正的真相,我们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我们愿意相信什么。”
范小天听着叶兆岩的话,脸上的表情更加迷惑了。
刚才看完《渡舟记》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叶兆岩现在却说他们自认为的真相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这让范小天有些难以接受。
他重复着叶兆岩的举动,逐字逐句的翻阅着。
良久后,他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林朝阳,藏的真是太深了!怎么会有人把设计的如此巧夺天工呢?”
范小天的话引来了叶兆岩内心的深刻认同。
初看完《渡舟记》,为隐藏的结局和真相震撼,也难免自得于看透了作者的心思。
同为创作者,在那时叶兆岩内心无法不仰视林朝阳,他敬佩林朝阳的雄浑的笔力与精巧的构思,自问难以望其项背。
可等他真正看懂了《渡舟记》,心中只剩下了茫然。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他哪里够资格谈什么创作?
别说是追赶对方了,他连个方向都没有。
自己还在筹备着百米赛跑呢,人家已经坐上火箭去外太空了。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啊!
叶兆岩颓然的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看了上百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部而被打击的灰心丧气。
范小天看出他的失落,心中理解身为创作者看到这种作品并理解后的痛苦。
他安慰道:“兆岩,别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压力,那毕竟是林朝阳啊!”
他这句话看似一句废话,却引来了叶兆岩的侧目。
是啊,那毕竟是林朝阳啊!
每一部作品问世都会掀起一股巨浪,无数读者趋之若鹜,文学界交口称赞,才二十多岁就拿遍了国内的权威文学奖项。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举世皆知,扬名天下的。
所有与他同时代的作家,在他的光彩之下,都无法不黯然失色。
失落了片刻叶兆岩便在范小天这样一句看似废话的劝慰中放平了心态。
他想了想,走到书桌前铺开了稿纸。
“干嘛?这个时间还要写东西啊?”
“嗯,我想把对《渡舟记》的感悟写下来。你不是要稿子吗?正好给你拿回去!”
范小天闻言欣喜,“这个想法好!快点写,争取明早给我。”
他说完,躺在床上便蒙头睡了过去。
深夜里,书桌上的台灯一直亮着,叶兆岩灵感丰沛,挥笔从容
——《神性、人性与兽性的交织——读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