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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本就清澈的嗓音配合着小珊稚嫩的声音而放慢了语速,更显温软。
钟如一握紧了掌心里这枚坚硬的圆圈,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原以为对方去而复返会开门见山的询问小珊是否看见这枚戒指,却没有料到许明熙只字未提掉落戒指的事情,反而颇有耐心的同小珊又聊了一会儿天。
钟如一侧着身子局促的站在书柜内侧的阴影之下,手指微微摩挲起掌心里的这枚戒指,男人传入耳中的嗓音是那样的清晰而真切,宛如大提琴的低语,却又让人不由一阵恍惚,上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听到对方讲话是什么时候?
久远到钟如一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双明亮而皎洁,如同今夜窗外月色这般美丽而无暇的眼睛,而他宁愿溺毙在那双温柔的双眼里,直到永远。
“如一哥哥——如一哥哥!!”小珊用刻意压低的嗓音叫唤起钟如一的名字,他也终于回过神,活动厅里除了小珊抱着洋娃娃爱不释手的娇小身影便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人的影子。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他一个人的臆想似的,那个人的脚步声、那个人的嗓音好像都是梦里上演了无数次的场景似的,越是克制压抑,越是反复出现。
墙上的时针快要指向九点,已经临近福利院宵禁时间。
钟如一弯下腰抬手一脸宠溺的刮了刮小珊圆润的鼻头:“还是你最机灵,下次来看你再给你带巧克力。”
自认为表现出色没有辜负钟如一期望的小珊得意的展颜一笑,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明艳的小脸蛋忽然黯淡了下来。
钟如一又怎会看不出,他抓住小丫头怀里的洋娃娃摆了摆手,滑稽的模仿起玩偶稚嫩的声音说:“哇有巧克力吃也不开心啊,小珊公主还有什么烦恼吗?”
小珊嘟着嘴飞了钟如一一眼,“如一哥哥你又取笑我,”小丫头有模有样的抚摸着怀中洋娃娃柔顺的发丝,突然问了钟如一一个哭笑不得的问题:“你是不是跟阿明哥哥吵架了?”
钟如一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辩解,就看见小珊掰着手指一板一眼的认真道:“那不然为什么你不让我告诉阿明哥哥你回来了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要躲着阿明哥哥,你们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就像小珊跟茉莉一样,好朋友不应该有隐瞒,有谎言。”
简单而天真的童言稚语却比经过层层粉饰早已辨别不了原貌的体面借口更能锋利而一击致命的直指人心。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钟如一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们没有吵架,只是三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即使擦肩也宛如陌生人,理应如此。
但是钟如一却还是又撒了一个谎,他摸了摸小珊的头,笑容里有着让人无法怀疑的魔力,他告诉小珊:“是呀,如一哥哥跟阿明哥哥吵架了,所以不得不分开来看望小珊。”
“那……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可以和好呢?”
钟如一记不清是怎样回答对成年人复杂的世界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的小珊了,抬腿从活动厅走出来的时候,跟前来清场的年轻护工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后者也是颇为热情的一路送客到前台大门处。
二人寒暄的对话在看见前台旁边束手而立的那个高挑身影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钟如一余光看见前台上原本摊开的访客登记用名册被整整齐齐的合了起来,那个人还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而看不见一丝褶皱的高级衬衫西裤,就像一幅孤高而价值不菲的名画,年轻的护工小姐有些讶异却还是开心的迎了上去:“许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钟如一自觉毫无留在原地的必要,年轻女人娇俏可爱的嗓音被他抛之脑后,只是在他刚抬腿迈出福利院门槛的时候,脑后传来一道清晰又熟悉得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钟如一。”
伴随着许明熙的声音落下,他看见男人离开的背影稍稍停顿了一下,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一道咒语,将男人定格在了原地。
他沉默不语的凝望着男人的背影,目光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恍惚之间好似时光颠倒,又回到了二人分开的那一天。
许明熙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分手的那一天,也是像现在这样,他远远地望着他离去,没有挽留。
他也绝不会想到那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整整三年的时间,钟如一这个人就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即使动用家里的那层关系,他也查不到更多关于昔日恋人的动向,只知道对方离开了海明市之后便行踪不明。
直到今天,二人在警务大楼擦肩而过,他都无法确定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一幕还是自己又一次的精神恍惚。
明明已经放下了的,早在三年之前。
但是为什么在翻阅到福利院访客登记簿上那个熟悉的签名之后,心底会浮现出一种奇异而久违的安定感,那些记忆里尘封已久的二人回忆顷刻之间翻涌成一片滔天巨浪卷土重来,轻而易举的将他吞没。
而他就站在原地,看见男人微笑着回首
', ' ')('望了过来,还是记忆里那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唯有眼眸里的光芒炽热如火焰,可以驱散一切黑暗。
“好巧,”钟如一轮廓深邃的脸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脸故人意外重逢的惊讶感,脸上每一丝细节反应都巧妙的经过精心设计,就好像他们从未争吵或是分开,横贯在二人之间无法阐明的三年空白时间仿佛不存在似的,他只是短暂的旅行归来,笑嘻嘻的望着这个梦中曾无数次出现的英俊面孔,云淡风轻的寒暄,“你也来看小珊啊。”
五月的夜里,晚风也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抚摸。
今夜的月色很美,钟如一从未想过二人重逢会在这样的场景,他们并肩走在福利院外的林荫小道上,传入耳中的只有茂密草丛里此起彼伏的夏虫鸣叫,就连弥漫在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沉默气氛也染上了一层独属于夏夜朦胧柔和的味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honey还好吗?”
交错响起的两道迥异的嗓音最终合而为一的停顿下来,许明熙在那双笑得异常温柔的眼眸深处看见自己表情陌生而冷静的脸孔,跟记忆里重叠起来的嗓音还是那样低沉而富有磁性,“前不久刚回来没几天。”
许明熙“嗯”了一声,又缄默不语的抿起了淡色薄唇,冷淡而漂亮的脸上再也找寻不到往日那两个总是若隐若现的浅浅梨涡,取而代之的是那股若有似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钟如一忍不住将这种变化与对方的职位晋升联系起来,抬起左手捏了捏鼻梁,依旧满嘴跑火车的开起玩笑:“许Sir你真的是年轻有为的最佳代表,这个年纪就当上‘高级督察’的人历来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吧。”
钟如一滑稽的下意识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身旁许明熙的目光落在了他缠有纱布的手掌上,半晌才挪开,却只是摇了摇头,言语里是一如既往的谦逊而自持,“只不过比常人会考试一点而已,也谈不上什么年轻有为,你当初在警校的时候不也是数一数二的排名优秀么?”
有那么一瞬间,钟如一几近察觉到了那么一丝讽刺的味道——但凡过去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后来他被警校开除的黑历史。
更何况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他了解他的过往,深知一切他所在意而珍视的东西。
但是很快许明熙却眸光微垂的低声道:“抱歉,忘了你不想再提过去了的事。”
钟如一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毕竟就算沈放那家伙故意出言挑衅、重提旧事他也丝毫没有被激怒的反应,又怎会因为昔日恋人一句无心之言而恼怒难堪呢?
过去了的事情就过去了,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他几乎从未后悔过自己做出的选择,无关对错,只求无愧于心。
“honey它很好,你想看它的话,随时call我。”衣冠楚楚的年轻高级督察紧接着又补充的说了一句,似乎是有些顾忌他的情绪,又似乎是为了缓和二人之间凝滞不前的气氛,钟如一仿佛听见坚不可摧的冰山出现裂缝的声音。
他原本顾虑明面上两人对立的身份以及如今海明市形势不明的暗流,本要婉拒的话语在看到对方那双似乎快要弥漫起浓浓雾气的眼眸之后,悄然间转变成了一声默许的“好”。
钟如一余光看见身边人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他的阿明还是一如当初那般高傲而温柔,明明分开的时候留下honey没有带走的人是他,他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歉意,相反代替他承担主人责任的人却露出一脸似有亏欠的表情。
钟如一下了很大决心才忍住自己迫切的想要把身边人狠狠拥入怀中的冲动——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嗡嗡震动打断了他复杂而又无法诉说的情绪,他强压下心头的五味杂陈,冲着许明熙微微颔首之后才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传入耳中的是贺佳辰凉薄的嗓音,语调轻滑而缓慢,带着一股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慢,却又生出几分撩人而不自知的意味。
“我倦了,你什么时候回?”
月亮被羽絮一般的薄云缓缓遮住半边脸颊,路灯稀疏的街道也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钟如一有些看不清许明熙脸上的表情,哪怕他们近在咫尺,他一下子丧失了平日就算在电话里也要打趣对方的能力,只是很平静又简单的应答道:“我现在就回。”
二人沿着来时的小道原路折返到停车的地方,许明熙开着的是一辆低调的藏蓝色保时捷卡宴,跟钟如一随手开来的那辆墨绿色兰博基尼完全是两种画风。
毕竟公职人员的用车要求跟社会人士的用车需求完全是天差地别。
钟如一毫不意外许明熙在看到自己走到这辆惹人注目的跑车旁边的眼神,即便对方的表情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是他还是有理由相信许明熙一定在心底质疑自己的品味,“别看这车外表丑,兜起风来还是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许明熙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坐进了驾驶位,隔着反光的车窗都能看到那一脸拒绝的表情。
', ' ')('钟如一不以为然的笑笑,斜着身子倚靠在扁长的车头,直到看见保时捷藏蓝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这才转身上了车,在轰鸣的油门声中像一道闪电划破深夜的街道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留给他一个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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