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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的时候我感觉身体被重物压到,背部贴着什么,下一秒看见一只手臂横过我的侧面耷在床和被子中间。昨晚的记忆片段隔了几秒涌入脑海,我吓了一大跳,刷的一下坐了起来扭头回看睡得正香的阿维。
他被我惊扰了,皱着眉头,发出没睡醒的喃喃之音。
“你怎么睡在这里啊?”我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阿维被我的大声问话彻底吵醒,睁开眼睛,懵懵地瞧着我,马上恢复清明,手臂撑着半坐了起来道,顶着柔软蓬松的乱发,道:“啊……因为太困了,忍不住就在这里睡着了。”
昨夜羞耻的记忆让我的态度不禁凶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你分明挺精神的啊,大半夜不睡觉偷跑到我房间里来!”
“嗯……”阿维没有被我的凶狠狠影响,甚至有露出笑容的迹象,“哥那样子,我怎么可能回房间啊。”
我表情僵住了,热血冲到脸上,别过脑袋:“不要再提了!”
我坐到床边脚伸进拖鞋,突然发现自己裤子没穿,下半身一片陌生的凉爽之感。睡裤摊在被子上,像拟态动物似的融入花纹和墨绿色里。我“啊”了一声。
“你……”
“你说过让我不要再提的。”阿维反应很机敏,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大腿。
我动了动嘴,哑口无言,只好穿上裤子,努力压下各种烦躁,把窗帘大大地敞开。清晨热情洋溢的金色阳光射进屋子里,阿维“唔”了一声手掌盖住眼睛。
过了会儿,他把手掌放下,眼睛适应了明亮,然后无言地注视着我,有一点点凝重。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猜不出他脑袋里的想法。现在他对我来说就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高级函数,曾经我一度以为这家伙就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吻痕还有淡淡痕迹,嘴唇倒是令人意味深长地肿了一点。校服昨天换下来洗掉了,平时自己也不怎么穿立领的衣服。早上怎么逃过爸妈的眼睛尚且是个难题,下午还有补习课得上。
“哥,你穿我的外套吧。”
阿维的洞察力强到可怕,我怀疑他在监控我的内心。
从阿维房间里出来的我精神上疲惫不堪,他的黑色白条运动外套于我而言有些微偏大,但款式本就是宽松的。布料上散发着衣柜的味道,洗衣液和闷在黑暗里许久后混合而成的幽深气味,属于想闻第二遍的那种。
我穿上他的衣服时,阿维似乎有想抱我的冲动,但始终没有动作,他在克制自己。我假装没看见他的矛盾。不过,我竟然没有产生想逃跑的紧张感,如果他真的抱上来,我应该是先挣脱,再教训他,而不是先躲开,再教训他。
可能是因为经过各种冲击,我反而有些习惯了。
爸爸周日休息还在睡觉,妈妈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她忙碌的间隙惊讶地发现我穿着阿维的衣服。
“你怎么穿着阿维的衣服?”
“突然想试试看。”
我撒了个蹩脚的谎,坐下来打量今天的早餐,没有去看妈妈。
“把领子放下来吃饭,不然会弄脏。”
“他的衣服没有关系。”
“我的衣服没关系。”
阿维跟了一句,他坐到我对面,笑了笑,我抿了一下嘴。
“洗的人不还是我吗?”妈妈被我们的不体贴给气到了。
我俩愣了一下。“我,我会洗的。”阿维立刻说,好像在小学生知识竞赛上的抢答。
“我又不会像你一样吃东西弄脏衣服。”我对阿维说。
妈妈叹了口气,对熟悉的兄“友”弟恭场景既欣慰又无奈。
上午为了弥补昨晚的进度,我吃完早餐疯狂进房间赶作业,直到午饭后把书包收拾了一下,和阿维一起坐进爸爸的车去补习班。我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哈欠,望着窗外平移的建筑物,脚动了一下踢到一把伞。
这是一把奶黄色小洋伞,印满白色波点,伞柄和伞身都小小的,遮挡成年人的躯体有些够呛。
“爸,这里怎么有一把小黄伞?”
爸爸“哦?”了一声。
“朋友的孩子落在这里的吧,”他双手微微转动方向盘,手腕上佩戴着妈妈结婚纪念日送的棕色牛皮腕带的高级手表,“小孩子就喜欢丢三落四的。”
我看着伞,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口味,然后便不去管了。阿维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指,貌似无意,又带有试探性,我看着窗外,手悄悄挪开。
困倦的时候思考难题加倍劳神,我大概听进百分之六十的课堂内容。补习班的同学总给我一种比学校里同学笨一些的错觉,而且还更吵闹,上课坐旁边的人总是和前边同学嘀嘀咕咕,下了课这恼人的噪音瞬间放大几十倍。
户外的天气阴沉了下去,太阳收敛光芒隐匿到云层之后。爸爸发消息说临时有事没办法接我们了。好在补习班离家也不远,只比学校离家长几步路。
补习班大楼底下挤满家长学生,小孩
', ' ')('子们穿着跆拳道服系着腰带跨上妈妈的电瓶车后座,中学生单肩背包,躬身骑着山地车飞速穿梭。各种型号的车艰难地一点一点挪移,带着某种宽容与烦躁,喇叭声此起彼伏,宛如中途喘息的迁徙牛群。
“拜拜!”
“拜拜!”
同学与阿维告别后就跑开了,融入了人群的洪流中。我抬头望着大团灰蒙蒙的积雨云,感受到了弥散在空气中的雨气。
“你带伞没?”我问。
“没有。”
“赶紧回家,快下雨了。”
阿维笑眯眯道:“雨中散步也很有趣呀。”
“那你一个人散步吧。”
我头也不回地迈腿就走,阿维从身后跑到我身边。空中飘来一线雨丝落到我额头,我伸手一抹,看来积雨云快支撑不住了,储水容量已经达到临界值。我催了声走快点,阿维牵住了我的手,四根手指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我愣住了,抽出手说:“干嘛啊?”
“刚刚没忍住就……”阿维牵过我的手握起了不正规的拳头,把触感和温度封锁在掌心里。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手指传来奇妙的感觉。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不能再给他说胡乱话的机会。
但即使这样,他想说的还是会说:“哥,你补课的时候都没怎么搭理我。”
“是吗。”
“是的。”
我瞥了一眼他,阿维正认真地盯着我看。
“我没怎么搭理任何人。”
我话音刚落,天空密集地落下雨点子,水泥地面上被印出深深浅浅的灰色波点。秋雨里许多路人开始跑动起来,一顶顶五颜六色的雨伞开花似的“嘭”“嘭”绽开,迎接着降雨之神的馈赠。
我啧了一声,手遮在额头防止眼镜被雨打湿,耳朵听见拉链滋啦的一声,循声望过去,一件衣服劈头盖脸地蒙住了我。阿维整理了一下,我才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外套被当做雨衣披在我身上。
这是肥皂剧的做法啊……
“干嘛这样,我淋点雨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你体质差很容易感冒的。”
什么嘛,到底谁是哥哥。我发现他锁骨间未消失干净的英文字,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干净,酒红色卫衣正在被雨淋湿。他把袖子撸了起来,因为不喜欢弄脏袖子,可能由于平时习惯把脸枕在手臂上睡觉。
“跑快点吧。”我说,但心里总是有种内疚缠绕,感觉欠了这家伙太多情,不过转念一想到他对我居心叵测,又有点被宽慰到,好像在用身体补偿似的。
穿过了两条马路,偶见一个同学从便利店拎着袋子走出来,他正低头把伞撑开,身后的自动门又开了,出来一个女人。
“是德子啊,你不打招呼?”我问阿维。阿维沿着店铺的屋檐下走,绕过一个迎宾铁树,朝德子的方向望了一眼。
“算了,懒得打。”
我笑了一下,原来这家伙也会这样啊。
德子穿得一身黑,又高又瘦,寸头上压着一顶鸭舌帽,露出瘦削的长脸和高鼻梁,裤腿有点短,一截脚踝上的白色运动袜明晃晃的,这个年龄的男生个头发育的速度是无论多少件新衣服都追赶不上的。女人很面熟,我认出了是八班实习老师,化着淡妆,情侣般挽着德子的手臂笑着说什么。看来是真的有一腿。
雨越下越大,我和阿维跑到家门口时,阿维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喘着气,把湿发向后一梳,无意间释放了点性感气息。我掏出了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擦一下吧。”
“你帮我擦。”
阿维死不正经地说,但我用纸巾擦他脸时,他反而愣了一下。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像在咽下隐秘的欲念。谁都没有去开门,妈妈在屋子里做饭,爸爸临时有事,估计是不回家吃饭了,庭院的花盆树木和围栏掩映住邻居的视线,铁门外的马路上除了雨,没有过路的行人。
“嗯……哥,我有机会还能再……碰你吗?”阿维握住我拿纸巾的手,贴在脸颊上说。
“你现在就在擅自碰我啊。”我的手抽不出来,就干脆放弃了。
他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不是说这种的。”
“那是哪种的?”我装作不懂。
“昨晚那种的。”
昨晚的记忆像火花一样点燃我的脸颊,我结结巴巴地大声说:“想……想的美!”用力抽出手,在书包里找钥匙开门。阿维失落地撅起了嘴。
在我即将把钥匙插进锁孔之际,阿维挡住了我,连同钥匙一起握住我的手,他可怜兮兮地用撒娇语气道:“那可以抱一下嘛。”
“啊?抱什么呀,有什么好抱的。”
“唔,被雨淋了后好冷。”
“好冷就赶紧进去洗澡。”
“可是我想要抱。”
“跟你妈抱去算是尽孝。”
“我只想跟哥哥抱。”
', ' ')('阿维为了撒娇搬出了哥哥两个字,捏捏我的手,身体贴上来,我后退一步,靠到了墙壁。
“求求你了。”阿维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释放具有杀伤力的眼神。
明明不容我分说就直接凑上来了呀!
我有点抵抗不住湿漉漉的阿维撒娇,况且他头发撸上去确实蛮帅的,动摇之下,无奈地稍微退让了一步道:“只能一下下。”
他眼睛亮了一下,把我抱进怀里,我肩上的外套掉到了地上。“你身上好湿啊。”我不舒服地动了动。啊,这家伙又硬了,随时随地都在发情吗?
动物尚且还有发情期,只有人类会随时随地发情。我想起了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知识点,小腹被硬邦邦的东西顶着。阿维的脸蹭着我的脖子和头发,手臂把我环得紧紧的。他的肩膀宽阔又平直,靠上去很舒服。
这么一想,我记忆里没跟什么人拥抱过,曾经连和父母都不抱,顶多回溯到萝卜头时期被抱着走路,或者接鼓传花一样在面对幼崽就两眼发光的大人之间传递着抱。“抱”这个词在书里或电视里只是一个动作而已,频率并不在少数,可当真正变成实打实的身体接触后,才能感知到身体与身体之间传递的热量会变成舒服的暖流在彼此间流淌。
只在书里或影像里感受肢体语言的魅力是领会不到万分之一的。
“一下下已经过了。”我下巴抵在阿维肩上,目视着前方雨中青翠欲滴的万年青,提醒道。
“再抱一下。”阿维轻声在我耳边说。
我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耳朵被气息擦得一阵酥麻。
“烦死了,只能再一下下。”我故意不耐烦地说,但心里丝毫没有不情愿。
阿维的心跳声似乎也传到我身体里了,年轻又莽撞,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脖子看着我的嘴唇,近在咫尺,微微歪了下脸要凑上来。
“不要得寸进尺啊。”我说。
阿维在极近的地方停住了,模样呆呆的,我推开他,背过身子,捏紧手里的钥匙去开锁,但其实脸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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