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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原想继续睡去,但实在睡不安稳,数次于梦中惊醒,醒来便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因着这般姿势,睡得浑身难受,最后索性走到另一侧靠墙蹲下,抬眼看着窗外。
她竟是在梦中再次见到了那名熟悉的温润少年,只是最后画面定格在少年长成以后,温柔地对她笑着,转眼却将她推下山崖的瞬间。
当时对方的神情与韩逸的简直如出一辙。
她当时确实是吓着了。梦醒时还心有余悸,指尖都微微颤着。但再过几日便是立冬,现今入了夜,天气较为寒凉,许是她太冷了也不一定。
窗外深重夜色如墨晕染,渐渐似掺了白水一般浓色转淡趋于虚无,周围之景亦渐渐清晰可见。
竖直的铁栏将那一方白昼分成数块,淡金的霞光透了进来,斑驳的光片落在她的面颊处,又缓缓游移至她的足边。
不知枯坐多久,蓦然一阵嘈杂声响至牢房之外的廊道由远及近地传至她的耳畔。
是一片听不太真切的嘶哑哭号与尖锐咒骂,还有一阵沉闷的足音,间或夹杂几声玉石相击的清润之音。
足音与玉石相击之音渐渐清晰,最后停在她这一处牢房之外。
唐棠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雪白的衣角,猜测出了来人的身份,却不欲理会,只漠然盯着窗口。
接着是折扇展开发出“唰”的轻响,又不知是谁用何物重重敲了一下铁栏,整座铁制的围栏蓦然震颤,发出一阵沉闷声响。
外头的人等了一阵,不见她有反应,侍卫眉头一皱正要低喝出声,被江誉抬手止住,而后清了清嗓,道:“唐姑娘。”
唐棠终于赏脸侧头看去,却见江誉韩逸二人站在门外,身旁还跟了几名侍卫。
江誉着一袭华贵雪白长衫,墨发用玉冠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腰间系着一条宽带,其上缀着两枚青白玉佩,垂坠下来,碰在一处。想来玉石相击之声便出自此处。
他右手展了折扇轻轻摇晃,左手负在身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派风流倜傥、翩翩公子的好模样。
而他身侧的韩逸着一袭玄色长衫,墨发高束,眉眼清俊,眼神漠然,面色冰冷沉静,气质出尘。
与他对视不过一眼唐棠便分辨出,他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韩逸。
唐棠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双手撑着墙面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拍去衣裙沾染的尘土,末了才抬眼看向江誉,唇角微扯,冷然道:“不知少盟主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江誉轻摇着折扇,并不回答,反而笑眯眯地与她寒暄:“唐姑娘昨日睡得如何?”
唐棠轻嗤一声,“不比某些人做了亏心事,我自然睡得极是安稳。”
“唐姑娘可是觉着江某冤枉了你?”江誉面色不改,连折扇摇晃的力度与频率都未有变化,“纵使江某再信任你,但证据确凿,江某无论如何都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接着,他蓦然将折扇一合,沉声喝道:“带走!”
他身后侍卫得令,立时开了锁进来,一人手里握着条锁链,另外两人伸手作势要来抓她。
唐棠面色一沉,往后急退,忽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对方伸来的手臂,而后猛地背过身去,弓腰的同时双手使劲往下一扯便将人摔了下去。
她接着反过身来,又迅速抬腿朝另外一人踢了一脚,正正好踢中对方下巴,那人当即被这一脚踢得身形不稳,往后退了数步,直撞上他身后拿着锁链的人,两人一齐撞向铁栏,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未料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竟也会武,一时怔住。
被她踢中下颌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抬手抹了一下下颌,疼得双眉紧蹙,倒吸冷气,面色阴狠地低喝道:“找死!”说着他便扑将过来。
唐棠当即往后急退,高喝一声:“且慢!”
那侍卫并不搭理,继续往她身上攻来。同时那名被唐棠过肩摔,脑袋撞上地面的侍卫也缓过劲来,二人一齐攻上来。
唐棠立时左支右绌起来,不消片刻便被他们二人合力制住了,另一名侍卫过来,将铁链一圈一圈缠在她身上。
本来她方才得手便是因为这些人轻敌了。如今他们反应过来,又人多势众,唐棠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招架不住。
唐棠气得双目发红,一边拼命奋力地挣扎一边高声叫道:“江誉你身上中了毒,若不想死最好放了我!”
那几名侍卫被她喝住,动作一顿,面面相觑,又转过脸去征询江誉。
江誉双眉紧蹙,盯她片刻,末了摆了摆手,道:“无稽之谈,带走。”
那几名侍卫得令,也不再犹豫,立时一扯锁链,带头往外走去。唐棠被锁链捆得全身紧绷,步子都不大迈得出去,被他们扯得险些整个扑在地上。
侍卫们丝毫不怜香惜玉,手劲大,步子迈得也大,见她跟不上,还时不时地重重一扯。唐棠走得费劲,几次被扯得跌在地上,费劲地挣扎着爬起,刚爬起又被扯得往前跌去。
', ' ')('她几乎全身都被锁链捆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锁链两端则紧握在侍卫手里。
这铁链又粗又硬,紧紧缠在身上简直又勒又硌。跌在地上时,铁链便狠狠地撞在她的膝盖骨上,直疼得她秀眉紧蹙,眼睫湿润,樱唇被她咬得痕迹深深,几乎见血。她却硬是强忍着疼,一路半声不吭。
江誉韩逸二人走在前头,侍卫则押着唐棠走在他们身后。
一路走过数座精致庭院与长廊,景致优美得简直叫人挪不开眼,唐棠却分不出丝毫精力去注意这些,只沉默地跟着走。
直到周遭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唐棠才注意到他们来到一处台上空地,而且台下一圈一圈的都是人,皆看着她,脸上神色各异,大多是义愤填膺。
唐棠在那些人面上一一扫过,猝不及防被身后的人强硬按着跪在地上,双膝重重地磕在铁链上,又狠狠磨蹭一下才触到地面。
唐棠立时疼得痛呼一声,眼前视野瞬间模糊起来,眼泪再憋不住夺眶而出。一想到这般多人看着她,唐棠不由深埋着头看着眼前地面,眼睁睁看着底下那一片干燥的地面渐渐染上深色的痕迹。
唐棠没注意身旁人说了什么,半晌缓过劲来,忽而听到底下人高声喊道:“魔教之人都该死!”
“就是这个妖女给我们下的毒!害死了我的弟兄!”
“什么神医,原来是害人的邪魔外道!”
“老子要杀了这个妖女为俺兄弟报仇!”
众人又不知说了什么,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唐棠没凝神细听,接着底下便开始齐声喊道:“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这回倒是十分清晰,清晰得过头,直令耳膜一阵生疼。
不知是谁实在“义愤填膺”,竟提了一把大刀高喝着冲将出来。
唐棠不由抬眸瞧了一眼。
今日天气意外不错,此时日头正好,金色的霞光照在那把雪亮的长刀上,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唐棠被那锐利锋芒晃得轻轻眯眼,想躲避,可肩头按着的手却强硬得令她无法动弹。
她费尽心思想救的人一心想要她死。
唐棠忍不住轻叹口气,心底默默地想着,系统说的会来救她的人呢?她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正这般想着,那人终于冲到近前,没人拦他,也没必要拦。
唐棠看着面前的大汉高高举起长刀正欲劈砍而下,害怕得全身颤抖,同时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认命闭上双眼。
忽而听闻一声“噗”的声响,唐棠只觉面上忽而一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在她面上。唐棠心头疑惑,忍不住睁开双眼。
却见面前那名提刀欲砍的大汉双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鲜红的血液如泉涌一般一股一股从他嘴里冒出。而他胸口处透出一截被鲜血润湿的雪亮剑尖,接着猛地往后一缩。
“当啷”一声,那大汉手里的长刀应声掉落在地面上,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往后倒去,发出一声闷响,唐棠也见到站在那大汉身后的人。
他一袭玄衣清简,如缎墨发高高束起,额角与两颊边处垂落几缕细碎发丝。眉眼清俊,面如冠玉,气质出尘。
不是韩逸又是谁?
未想到血溅三尺的不是那白发妖女,忽而窜出一人反将那大汉杀了,全场一时万分寂静,针落可闻。
刚杀了人的韩逸眼也不眨,面色沉静淡然地抽回长剑,剑尖斜指地面,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缓缓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他收剑的动作颇为干净利落,分外好看。身姿挺拔颀长,仿若青松修竹。周身裹着肃杀的气势,看来有些骇人。
他垂首瞥了唐棠一眼。
唐棠对上他暗沉的双眸,不由微微怔住,接着对方迅速移开视线。
“书亦寒,你在做什么!”
江誉反应过来,立时拍案而起,低喝一声。
唐棠眨了眨眼,辨清这是江誉的声音,却不知他前头喊的人是谁,是韩逸?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
只见面前的人闻言唇角轻轻一勾,眸色越发暗沉,“我改主意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唐棠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肩头的束缚立时一松,接着闻见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捆在身上的锁链一道道碎裂落在地面。
这一切变化不过发生在半息之间,唐棠整个人都还懵着,忽而被人拉着手臂搂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之中,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众人看着这变故更是惊呆了,一时愣在当场,神色各异。
“这书亦寒是谁?没听过啊。”
“不认识,不知道。”
“等等……小爷记得十年前,那个栖月宫宫主他儿子就叫这个名儿!”
“什么!药王谷医师不是没救他吗?他怎么还活着!”
……
“改主意?”江誉双眸眯起,眼睁睁看着人不过瞬间便连杀按着唐棠的两人,还轻而易举地将他特意命人制的铁链斩碎,面色阴沉得吓人。
', ' ')('那两人早便不是在牢中捉唐棠的人了。为保万无一失,他便换了两名武功高强的上去按着她。可即便是他千挑万选的武林高手,面对这人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时间便被杀了。
江誉抬眼扫向底下众人,忽而唇角微微一扬,抬手一指书亦寒,面色冷峻,扬声道:“此人便是这妖女的同伙,谁将他杀了便是下一任的盟主!”
唐棠闻言立时蹙了下眉,从书亦寒怀中抬起头来扫了众人一眼,果然。书亦寒武功这般深不可测,纵使亲眼见着,这些人却还是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双眼发亮。
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书亦寒,恰对上他的眼。
书亦寒并未开口,只紧了紧揽在她腰上的手,面色依旧,眼底不见半分慌乱。
江誉见他面色不变,根本不将这当回事儿,而众人似乎又忌惮着书亦寒,还迟迟未有人攻上去,双眉不悦蹙起,转眸看向跟在他身边的与书亦寒长相极其相似的人,低喝一声,“韩影,你还愣着做什么?!”
被称作韩影的人抬眸瞥了江誉一眼,默不作声地抽出一把长剑,抬步走了上来。
书亦寒看着韩影走近,唇角轻轻一勾,轻声嗤笑,“原来是你。”
韩影紧抿着唇,忽而眼神一凛,猛地提剑便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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