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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漫长起来,没有晚间新闻可看,对于白时暮来说,日子似乎比在看守所里还要难过些。
其间洛生被抓出去过一次,半死不活地抬回来。注射了二级分化素,等级没有提升,他听见那些人走时在商量下次要试着加大剂量。
洛生刚注射过分化素,后颈还肿得老高,只能趴在床上无力地哼哼,不知道是被魇了还是怎么,嘴里一直在说胡话,到了晚间才恢复意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洛生笑出一口大白牙,笑着笑着就有些变了味儿,“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想念我妈的红烧肉。”
白时暮回道:“或许快了吧。”事实上这事谁能说得准?
洛生揪着他瞎扯:“我爸妈还有我哥我姐他们,一大家子,肯定都想我了。”
白时暮心里想着其他事,随口道:“想,肯定想。”
洛生反问道:“那你呢?”
突然被这么一问,白时暮愣了一下:“……没什么人想吧。”
之前一直隐瞒着协议结婚的事,陈以燃他们现在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其余好像也没什么会惦记着他的人了。
“怎么会!”洛生疼得脑子晕,没听出他话里的落寞,“你的家人肯定都盼着你呢。”
白时暮一边拧帕子一边道:“我家人都去世了。”
“啊这,抱歉。”洛生歉意地斜眼看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没事。”白时暮用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都过去很久了。”
见白时暮脸上的确没什么异样,洛生又将那点歉意小心收拾好了。
咸鱼似的趴在床上,他斜眼瞅着白时暮,这人看起来软乎乎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胆子跟他逃跑。
可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艰难,思虑半天,他决定大胆一博:“我有出去的法子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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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研究人员研发新药的时候,陆崎川会将大部分武装力量抽去实验室周围,因而这个时候对他们的看守最松。
夜晚到来,最该是休憩的时候,白时暮却在房间情真意切扰人静:“不,不好了!他好像快不行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看守用力地一拍,门板发出一声巨响,“大晚上的找不痛快?”
“大,大哥。”白时暮紧张得结巴,手心沁出一层汗,“他真的,快,快不行了。你行,行好,帮忙看看吧!”
只不过他这紧张的结巴,落在旁人耳中就成了着急。看守对这被抓来的人本就同情,一听这话更多了几分怜悯,只是开锁时骂骂咧咧。
他将钥匙随手揣进兜里,径直去查看正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人。
还没到床边,看守只觉背后一阵剧痛,接着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白时暮拿着洛生偷来的手术刀,手哆嗦个不停,颤着声音问道:“他,他死了么?”
洛生利落地翻身下床,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还有气,等会儿就有人来发现他了,咱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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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就开始下起大雪,鹅毛似的雪花簌簌落下,为黑夜中潜行的人披上一件外套。
为不惹人眼,实验所修得并不大,位置格外偏僻,之前有些人逃了房子,却在周围的荒野被抓了回去。
踩着雪发出的咯吱声,在寂静格外明显。身体虚弱的两人相互搀扶着前行,粗重的喘息声时刻环绕在耳边。
身后远远出来狗吠声,白时暮回头便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他们,追上来了!”
前方便是小树林,两人拼了命地狂奔,一口气跑进林子里。突然身边的人影晃动,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声,洛生脚一滑,掉进了一个洞坑里。
吃痛的闷哼在黑暗中响起,白时暮连忙压着声音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摔着腿了。”洛生冷汗连连,这个洞不算深,平常肯定能爬上去,只是这会儿……
他们不能停留太久,那些人随时可能追上来,洛生挨着腿上的剧痛,咬咬牙说:“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白时暮心急如焚:“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逃命!”
洛生没说话。他也不想死,也想逃出去,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心里的求生念头越发清晰,像荆棘一般恣意蔓延,他不能死!他不想死!
洞口响起刀刃割开布料的声音,他听见白时暮有些抖的声音,“你在这里呆着,天亮了再走。”
“那你呢?”
“我……”白时暮顿了顿,说“我自有办法。”
洛生终于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了。这人软得像水,骗个人都结巴,想要保住他,除了自己去堵敌人枪口上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时暮,你别干傻事!”
“我想好了的,你还有家人,他们都在等你回去。我不一样……”白时暮摸了摸后颈已经快消失的牙印,平静道,“我无牵无挂。”
', ' ')('他将唯一可以防身的手术刀扔进洞里,“这个你带着,还能挖几个梯子踩踩。”
洛生顺着声源摸到那把刀,便闻见上面的浓重的血腥味,他朝着洞口喊了一声:“白时暮!”
外面只有脚步声,没有人回话。
洛生整个人瘫了下来,静默半晌后哽咽道:“……谢谢你。”
他承认,自己没有白时暮那么有勇气。他只是个凡人,掉进洞里时怕得要死,生怕对方丢下自己跑了。如今除了一种愧疚,更多的竟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然而家人在等着他,他没有后悔的资格。
漆黑的洞里,洛生紧握着手,无声地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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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时暮原路返回,将留下的脚印全部抹去,在离林口不远处找了个半截树枝,把腿上的伤口戳得更狠了些。腿上已经快被冻得没知觉了,因此倒也不是很痛。
干完这些,他靠着一棵树慢慢坐下来,远处的灯光渐渐近了。
为首的人面露凶光,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气。这是实验所里最后的两个omega,要是丢了,他的命也别想要了。
他见白时暮坐雪地上,半分慌乱也没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啪地便是一巴掌,怒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巨大的手劲掼得白时暮偏了头,瞬间就肿起半张脸,他舔了舔口腔,尝到一股铁锈味,冷静回道:“脚伤了,跑不动。”
扇完一巴掌,那人气消了不少,问道:“另一个呢?”
“丢下我跑了。”
一边的断枝还带着血,想必是这omega不小心受了伤,另一个直接抛下他跑了。
领头叫了两个alpha架着这个omega回去,吩咐一部分人护送,另一部分继续找。
都这会儿了,人怕是早就跑远了,他捏了把汗,又狠狠瞪了眼被架走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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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从实验所逃出,这个地方变得不再安全。但所有的器材都在这里,快速转移也是难题。
考虑再三,研究人员决定先给最后一个omega注射新研发出来的分化素。若是成功,便再不需要这些器材,若是失败,多了这个数据,日后也多个参考。
事不宜迟,研究人员分工合作,不多时就将注射分化素所需工作做好,黎明时分,白时暮就上了手术台。
四肢仍然被手术台周围的镣铐束缚,为防止他自杀,他的嘴里塞着口枷,难以做出吞咽的动作,多余的口水便顺着嘴角流出来。
冰凉的液体注入,蚀骨的疼痛从后颈蔓延全身,像有成千上万只蚁虫在啃咬脆弱的腺体,咬过的地方又腾起火烧火燎的痛痒。
白时暮趴在手术台,死死咬着嘴里的球状物,身体各处的肌肉因疼痛而不自觉抽搐,额上青筋凸起,生理性的泪水混着汗水流下,眼尾都被洇出一层薄红来。
疼痛让视线模糊,眼前来来回回的人影重叠,逐渐分不清虚实。
他好像看见母亲穿着父亲送的碎花洋裙,羞涩着问他好不好看,转眼就换成了滔天火光,满城残垣断壁,到处都是女人孩子的哭喊声,一会儿火光又烧成了连天大漠,秃鹫欢叫着向他俯冲而来。
大脑长时间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听见身边有人在用冷漠的声音吩咐说“加大剂量”“注射营养剂吊着”“上呼吸机”。
回过意识来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扎着许多针,身上连着各种各样的线,看见身边来回走动的人,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然后数着仪器传来的嘀嗒声再次失去意识。
天空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泪水早已流干,大脑已经疼得麻木,全身上下,大概只有心脏还在动。
白时暮目光空洞,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一个熟悉人影。
“上将?”他怔怔道:“又出现幻觉了么?”
眼前的幻觉一言不发,向他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摸摸他,临近时又犹豫起来,微蜷的手指在他脸侧停下。
白时暮大概也是真疼糊涂了,稍稍偏头,主动在那带着薄茧的手上亲昵地磨蹭了几下,像只柔软的小动物,埋怨道:“幻觉都不肯碰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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