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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杨和完面出来的时候翟玉还在握着他的手机发呆。
“哥,”翟杨擦干净手:“怎么了?谁的电话啊?”
翟玉放下手机,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像是不敢说。
翟杨脑子里火速过了一遍可能来电的人或事,确认没有能让他哥做出这个表情的,拧起眉头去拿手机,碰到他哥的手,冰凉。
翟杨丢下手机,捂住翟玉的手给他暖热:“哥哥,怎么了?”
翟杨刚刚揉了许久面团,掌心很烫,翟玉浑身的冰凉竟然被一双手暖了起来。
“杨杨,”翟玉慢慢地开口,反手握住他:“是徐姨的电话。”
“徐姨?”
又是来让他回家看看的?
在他上大学的前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徐芳都会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家看看,说他爸爸很想他,但是翟杨心里始终过不去,后来连徐芳的电话也不接了,再后来电话就来得少了,已经快三年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想到这,翟杨放松下来:“啊,没事,她就是——”
“杨杨,”翟玉打断他:“徐姨说,让你回家看看你爸爸,他生病了,快死了。”
……
这一刹那,翟杨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不对。
不可能,是骗我回家的。
翟玉把他的手握得紧了一点:“徐姨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肝癌晚期,医生说就是这几天了。”
“什么……”
“杨杨,你得回去看看,他是你爸爸。”
“………”
可他不是我亲生父亲……翟杨在这一刻自欺欺人地想,我不是他亲生的,我和他没关系,他还和你有过……
“翟杨,无论原来发生过什么,他到底是你爸爸,他对你的责任尽到了,你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翟杨握住他哥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哥……你,我不能……”
翟玉叹了口气。
“我陪你回去,我也是他养大的。”
“不行!”
翟杨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他们见面。
他至今唯一一个没有解开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当年他的父亲和哥哥会搅到一起去,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和哥哥也在一起了,纠结过去无用,他早就把这个疑问放下了。
他的父亲,翟成中,在他的客观印象里一直是一个严谨克制,雷厉风行的人,但对他们兄弟二人却是一个典型的慈父,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溺爱多于管教,哥哥对他甚至比翟成中还要严厉,他小时候挨打不多,全部都是翟玉下的手,翟成中在旁边拦,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他和翟成中的关系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翟杨的心也不是铁做的,纵使他的的确确想杀了所有碰过他哥的人,但翟成中……
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真的要死了吗?
那个惯他宠他长大的爸爸,在不敢给哥哥看的成绩单上帮他签字的,哥哥揍他时在旁边说好话的,悄悄开车带他出去吃地摊烧烤的,偷偷给他塞零花钱的……他真的要死了吗?
翟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杨杨,你要是不愿意让我见他,我就不见,我只是陪你回去,好吗?”
“……”
良久,翟杨轻轻地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坐上了到久州市的飞机。
到的时候是中午两点,徐芳已经在机场门口等着他们了。
见到兄弟二人,她眼睛瞬间红了,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徐芳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夜之间翟玉的屋子就空了,人也不见了,翟杨起先是待在屋子里怎么喊都不出来,听她说翟玉走了才打开房门,见到翟成中,疯了一样的踢他打他,后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翟杨就开始绝食,最后进医院,再后来去上了大学,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徐芳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翟成中没有解雇她,她依旧在翟家干活,翟成中让她每天打扫两个孩子的房间,不能有一丝灰尘,她也不用再做饭了,因为没有人吃,翟成中基本不回家,少有几次回来都是一身酒气,坐在翟杨房间里,呆呆地看他以前喜欢的赛车模型。
徐芳就在门外看着,止不住地掉眼泪。
不久前,翟成中因为身体极度不适被送去医院检查,结果已经是肝癌晚期,还扩散到了肺部,他拒绝了所有的手术方案,甚至连保守治疗都不配合,病情迅速恶化,很快就陷入昏迷,徐芳抱着最后的希望给翟杨打电话,没想到接的居然是翟玉,听见翟成中的消息,沉默了很久,最后答应她一定会带翟杨回去。
“徐姨……”翟杨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他从小没有妈妈,徐芳虽然是他们家的家政阿姨,但做的很多都是母亲这个角色应该做的事。
徐芳抹了把眼泪,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 ')('……”
从机场出来,他们直接去了医院。
翟玉在门外,没有进来。
不是重症监护室,更不是普通病房,而是一个很大,布置得很温馨的房间。
——临终关怀。
翟杨呼吸一窒,这个人,真的要死了。
他望向病床,病床上的人上着呼吸机,身上连了一堆管子。
如果没人说,翟杨根本就认不出那是翟成中。
曾经高大伟岸的身躯如今佝偻破败着缩在惨白的病号服里,黄色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看得见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瘀斑,隔着被子都能看出腹部肿涨如鼓,呼吸微弱得像是已经断了气。
翟杨忍不住道:“爸……”
没有反应,翟成中昏迷着——平日里几乎没有多长时间是清醒的。
徐芳凑过去,小声呼唤:“先生,杨杨来看你了,先生……”
依旧没有反应,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心电图发出连续规律的嘀声。
徐芳抹了下眼睛,轻声道:“杨杨,你先出去吧,跟你哥出去走走,别看了,看了难受,等他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翟杨僵硬地走出门,翟玉就守在门口,翟杨看见他,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全部变成委屈和无措,扑在他怀里:“哥哥……”
翟玉知道他心里难受,一下下抚着他的背。
两人默契地没有回以前的家,在医院旁边找了家酒店住下。
凌晨,翟杨被一通电话惊醒,徐芳打的,说翟成中醒了,要见他。
翟杨在翟玉额头上亲了一下,给他掖好被子。
“哥,外面冷,你就在这,我一个人去。”
“嗯,围巾戴上。”
“好。”
翟杨到的时候,翟成中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氧气面罩撤了,看起来精神好多了的样子,看见他来,眼里现出几分光彩,又往他身后看了几眼。
“别看了。”
翟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不让他来。”
冬日夜长,外面天还没亮,阴沉沉地刮着风。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的走廊没有普通病区里忙碌来往的医护人员,因为在这一片住着的,已经不需要太多医生和护士了。
翟成中咳嗽了两声,嘶哑着嗓子:“杨杨,我要死了。”
翟杨不看他,低着头。
“杨杨,我舍不得……你太好了,太好了,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我舍不得你记恨我,我骗你……你和你哥都是我领养的,你们才是亲兄弟……”
他浊黄的眼珠动了动,又闭上眼睛,“……可你还是记恨我了,你不愿意见我这个爸爸,也不愿意喊我……”
“我知道,”翟杨打断他,道:“我早就知道了。”
“…….是么,那就说点你不知道的。”
“那是我的罪过,我不想藏到死。”
翟成中望向窗外,黑暗中摇摆的树,在风声中张牙舞爪地扑来,像死神挥舞着的镰刀,即将处决所有罪有应得的人。
“——是我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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