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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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日早朝,宫晏告了病假。他得了风寒,发热烧得额头滚烫。

前一夜他吐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可是心里压抑了太多事,根本睡不安稳,而是接连做了无数个噩梦。杀死的宫女、李妃、还有李妃肚子里那个孩子,他从一个噩梦进入另一个噩梦,像深陷进泥沼,无法挣脱、醒不过来。

御医被请来为太子诊治,没花多少功夫就下了诊断:受惊梦魇,寒邪入体。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病。

皇帝派人过来让宫晏好好休息,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要过来看看的打算,他是铁了心让宫晏死心。

宋奉仪经过昨晚的事,也不敢来亲近太子了,一起床就溜回了寝居。

皇帝把每日送来的折子也撤了,说是等太子病愈后再处理政事。

有了陛下的旨意,宫晏干脆也清闲了起来,只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闲书。这时候忽有宫人进来报道:“殿下,尚安侯来向您请安。”

尚安侯姓宫名复,并不是别人,而是先太女当年下嫁的丈夫,是宫晏的亲爹。

可他们并没有多少父子情分。

他被皇帝养在身边十几年,尚安侯府从来不闻不问,这是第一次,尚安侯主动来求见。很显然,尚安侯不是无缘无故过来找他。

宫晏不紧不慢将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将尚安侯在外头晾了半晌,才道:“宣。”

“臣宫复,给殿下请安。”宫复被宫人引进了内室,然后俯下身,恭敬而卑微地对他的儿子行礼。

和万千俯首的臣民一样。

宫晏让人给他赐了座。

尚安侯这才抬头看向榻上的太子,上一次两人这样父子相对还是多年之前,尚安侯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现在再看,他这才发现宫晏与长公主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圆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大概因生了病,脸色很苍白。

“臣与老母在家中日日挂念殿下,今日听闻殿下风寒发热未能早朝,十分担心,因此特来问殿下安。”

他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动容,可宫晏却淡淡的:“难得两位还挂念,不过是场小病,过两天就好了。”

尚安侯觉出了宫晏的冷漠,不过他早已料到的,含笑道:“那臣和母亲就放心了。对了,长公主在后陵住了十几年了,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去见过她?”

宫晏看向他,看他浮在面上的笑容,道:“一个遁入空门的女人有什么好见的,难道尚安侯见过了?”

尚安侯摇摇头:“臣去过,可惜长公主一直不肯见臣。”他说着有些惋惜,“殿下与长公主长得很像,臣年岁渐老,见了殿下,就忍不住回忆起旧事而已。”

尚安侯确实已经年岁不小,保养得再好,那张英俊的脸上也起了皱纹。

是的,他长得好看,当年凭着这样的一张脸,他才从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入了太女的眼。

他这时候神情起了一丝苦涩,像是愧疚又无奈,他对宫晏说:“殿下,我知道,您一定很怪我。当年我答应过只与她白头偕老,最后却辜负了她对我的情意,甚至连一个父亲也没有做好。殿下,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和你大哥,你们大概永远不会原谅我。这是我罪有应得,我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只是可惜这么多年,我再怎么惭愧,却没有办法弥补你们。”

尚安侯的话虚伪得让宫晏厌烦,他的烧虽然退了,头却极痛,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冷笑道:“尚安侯,你不用在我这里演这样虚情假意的戏码,全天下都知道你当年宠妾灭妻,将失势的妻子逼得出家,现在过来说心中惭愧,你不觉得好笑么?”

这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何况宫晏是他的儿子,可尚安侯稳稳地坐着,甚至还道:“殿下倒是耿直,只是殿下还太年轻,许多事并非表象所见。”他没把话说完,只静静地看向宫晏。

宫晏看出了他的意思,摆手屏退了宫人,想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尚安侯这才说:“殿下进宫多年,贵为储君,尚安侯府从不敢与殿下有往来,殿下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天下人都知道,因为当今的陛下秉性乖戾,尚安侯府又不得圣心,所以只求被领进宫的宫晏能多讨些陛下欢心,根本不敢多吭一声。

可尚安侯却道:“因为这样陛下能对殿下放心,相信太子是陛下的太子,而不是侯府的太子。”

“哦?”宫晏道:“那今日尚安侯来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来给孤这个幽禁宫中的太子献计,做孤的党羽助孤登基?”

“殿下相信这样的理由么?”尚安侯笑了笑,但随即便正色起来,郑重道:“尚安侯府不是殿下的党羽,而是与殿下休戚与共的一体。将来殿下若承帝祚,侯府便可平安无事;若殿下失宠失位,那殿下与侯府,没有一个能幸存。”

“殿下,今年春日后宫之中有人死产了男胎,而陛下又有新的血脉将要诞生,您怎么确定生下的不会是位皇子呢?您又如何能确信自己可以稳坐东宫?若哪日陛下立自己的血脉做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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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您在东宫呆了这么多年,会不惹人忌惮么?陛下、储君、朝臣、后宫,您觉得,哪一个能放过您?”

“其实,殿下心里大概也明白,长公主当年是德才兼备的太女,即便后来离开了那个位子,依旧深得先帝的宠爱。如果真的是因为一个妾室,她何需去后陵避世而居?若长公主想,整个尚安侯府又有谁敢违逆公主半分?

她是被陛下逼的!削发出家抛夫弃子,不过是陛下容不下她而已。殿下,这天下是陛下从自己母亲和姐姐的手里抢下的,他根本就不曾放过长公主。您想一想,若是今后,他会放过任何一个隐患吗?”

“那尚安侯觉得,孤应该做什么?”宫晏看向尚安侯,神情嘲讽:“孤是陛下一手培养长大的异姓太子,除了陛下,世上又真正有谁容得下我!都姓宫又如何,你们尚安侯府不过想靠着孤荣宠不衰而已,若是那天孤做不成这太子了,你们又敢认我么?”

“殿下!”尚安侯恳挚道:“这天下的许多事并不只有利益的往来。您可以不信臣说的话,但今后无论您如何,尚安侯府都会永远追随您。”他起身朝宫晏再次跪伏了下去,声音带着颤抖:“殿下,臣如今已经年过不惑,自知已没有多少年岁可以效忠殿下了,只愿殿下不论何时都能保全自身,帝王无情,记住,不要太相信任何人。”

“臣已言尽,就此告退,愿殿下保重。”

24

“殿下?”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朝宫晏喊了一声。

宫晏这才猛然从沉思里清醒过来,“什么事?”

尚安侯早就离开了,可宫晏的心却仍然很乱。他自然不信尚安侯是好心来帮他的,舅舅这些年一直压制着尚安侯府,而尚安侯来挑拨他和舅舅的关系,大概不过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可除此之外呢?

尚安侯的动作让宫晏意识到,如今朝中众人都知道舅舅和他生了嫌隙了,有人来他这儿效忠,自然也有人把期望放在了李妃怀的孩子身上。

他该怎么办?

.小太监这时道:“殿下,时辰到了,该传午膳了。”

宫晏一直头痛着,其实没有胃口,但还是说:“传吧,”他揉着太阳穴,又忍不住道:“陛下可派人来过?”

小太监看得出宫晏今天心情不好,为难地迟疑道:“这个…殿下,奴婢也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生病了舅舅没来看他,宫晏明白,舅舅大概是真正铁了心,要对自己置之不理了。

可明知道如此,宫晏还是忍不住想舅舅。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坚持着怎么应对心怀不轨的尚安侯、怎么强作镇定地与李妃周旋,最后再怎么平静地离开这个太子之位,而不至于打破舅舅竭力守护的这片太平江山。

这偌大的天下,他也只有舅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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