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让人头疼的事儿。
莫过于你的好友、你的同僚、你认识的人儿这一个接着一个死了,往后日子,偌大金陵城,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友人。
但更令人头疼的是,这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儿啊,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如故人相见,谈笑风生。
——讲道理,也就是杨羸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心智坚定。
否则你换了个寻常人来,怕是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啧,杨羸,有些日子没见,都突破神薹了?”这是文圣老头儿。
“杨司命,别来无恙。”这是赵为先。
“杨羸,造化弄人,本官也没想到,竟还能有见到你的一天呐!”这是吴庸。
那仨儿身影,这会儿就直愣愣站在杨羸面前,好似久别重逢,笑着招呼。
让堂堂金陵剑王一阵头晕目眩,愣在当场,不晓得该说什么。
毕竟如今天地,人鬼殊途,杨羸哪怕已经突破了神薹之境,也还真没见过鬼魂什么的。
余琛也不买关子,上前一步接过话茬儿。
把眼前的状况吧,都和杨羸说了。
包括阴曹地府的存在,江州如今的处境,文圣老头儿等人如今的身份……
种种真相,一一道来,说得明明白白。
听得杨羸一阵恍惚。
良久才稍微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是说如今的江州,已经不在大夏了?”
余琛点头,拍了拍手。
杨羸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无限升高,最后将整个江州尽收眼底。
他看到的,是一片孤零零的江州,沉浮在无尽浓浓幽冥里,就好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岛。
而除此之外,便只有下方那完全不似人间的阴曹地府,滚滚黄泉,森罗鬼殿,无尽迷雾,万千阴兵。
这不是人间应该有的景象。
嘶——
杨羸倒吸凉气,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这荒唐事实。
良久以后,将一切都明悟的他看向余琛:“多阁下谢解惑,我已了然大致情况,便还有最后一问——阁下,又是谁?”
先前吧,余琛虽说把眼前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唯独没有提的,就是他自个儿的身份。
——这个一直站在一众人鬼之间,好似话事人一般的家伙,又是谁?
“我么?”
余琛摆了摆手,开口道,“我只是万家陵上一个看坟的罢了,或者……”
说话之间,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判官脸谱从他血肉底下长出来,覆盖了整张脸。
“杨司命,也可以称我……判官。”
那一刻吧,杨羸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
判官啊!
老熟人了!
还救过自个儿命呢!
“原来……如此。”杨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是惊骇,又是恍然!
怪不得那判官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原来竟是这阴曹地府之人!
“那判官阁下,在这阴曹地府里又扮演什么角色?”杨羸压下心头惊骇,问道。
“嗯?”
余琛拍了拍脑袋,也不晓得该咋说了。
仔细一想,他在这阴曹地府还真没什么实质性的身份?
沉吟一会儿后,他才摇了摇头:“你非要说我在这阴曹地府是个什么身份,那好像还真没有。”
然后,指了指背后的文圣等人,又指了指底下的茫茫地府,无尽鬼差。
“——但他们吧,都听我的。”
与杨羸的见面,并没有太久。
主要就是告诉他眼前到底是个啥状况。
毕竟说白了,这会儿江州也算是阴间治下。
——不是那种轮回大道复苏,生死轮回管辖之下的阳间。
而是真真切切,从任何意义上都属于阴间的地盘儿。
所以吧,这江州这会儿也得有人来管。
而本就是江州州府金陵监地司司命的,自然就是最好人选,所以余琛也就没藏着掖着了,直接与他摊牌。
而杨羸听了这些以后,犹豫半晌,也接受了余琛的敕封,成了阴间治下江州的管理者之一。
同时,还有那已是鬼魂之身的吴庸也没跑掉,同样接受敕封,回去当他的州牧去了。
一人一鬼,共治江州。
不由让一旁的姬丘哈哈大笑,说这州牧也是够惨的,死了还得被拉起来干活儿。
但转头一想,好像自个儿也是,这就笑不出来了,回了渭水去,继续当他的提灯郎。
——这会儿江州虽说是阴间治下,但那些百姓可还是活人,生老病死,轮回之路,还是要走的。
事儿完了。
日子吧,就那样一天天过。
杨羸回到金陵,吴庸也以鬼魂之身,重坐州牧之位。
当时啊,整个金陵,不,应当说是整个江州,满州哗然!
这吴庸先前在神武王府背负一州气运,粉身碎骨,乃是无数士兵与炼炁士亲眼所见,瞒也不可能瞒得住的。
所以在杨羸带队返回金陵以后,心头殉职一事就传遍了整个金陵,满城皆悲,披麻戴孝,大街小巷,尽皆缟素。
但这会儿,人家泪珠子还挂脸上呢!
你这突然坟头诈尸!
谁受得了哦!
但江州的官吏和百姓想不到的是,大的,还在后头哩!
州牧吴庸回城以后,大大方方宣布了自个儿乃是鬼魂之身。
这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如今的江州,已不在阳间,这大伙儿往后啊,就是阴间之民了。
这话更是让整个江州的百姓都茫然而惊骇。
有些不信邪的,往江州边境一去,结果当真发现那边境被浓浓的雾气笼罩,走不出去了。
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开始吧,大伙儿还惶恐得很,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啥。
但这久而久之,好像又啥变化都没发生,除了没法离开江州因此,日子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没啥变化。
逐渐的也就接受了这事儿。
日子照常过。
该种田的种田,该跑商的跑商,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后来,吴庸更是直接下令免除国税,说是这会儿已经江州已不属于大夏,而由阴间治理,这阴间拿活人钱财也没得啥用。
这消息一出,那些个先前接受不了这事儿的,立刻笑嘻嘻闭嘴了。
——这些穷苦百姓,哪儿管得了天下谁做主?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落在自个儿嘴里的多两口才是实在事儿!
如此,吴庸回归半个多月后,这阴间江州的日子,也走上正轨。
这一天吧,夜色入暮,万家陵上。
余琛让石头做了一大桌子饭菜。
没多久吧,一道道身影上了山来,有人有鬼。
文圣,杨羸,吴庸,姬丘,赵为先,青浣,杨清风……一位位友人落座,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席间,吴庸提到余琛先前在金陵化作判官惩奸除恶一事,说当时还给他上了通缉,却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自个儿顶头上司,还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赵为先和文圣等人也说,本以为这死亡便是一辈子的终点,却未曾想乃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