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唐魂接了这一掌之后,只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
即使苏寒山后方还有很明显的空气扭曲,气流转动的现象,也不再传来呼啸的声音。
即使两侧直至远处,那些瓦片飞扬之后,仍在持续下落,击打在屋顶之上,他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长河两岸,四面八方,两大帮派弟子在各个方位的拼杀,都好像成为了无声的火星,沉默的闪动。
在这种寂静里面,他更清楚地听到了来自自己身体内的声响。
血液奔流从无声变得澎湃,仿佛在冲刷大量的朽木碎石,双臂的骨骼,发出岩石崩裂般的响动,一声比一声更惊心动魄,最后连成一片使人失神的雷音。
当经脉也彻底崩断的时候,如同河道的曲折错位,水流的响动,一下子激烈了不止十倍。
嘭嘭嘭嘭嘭嘭!!!
唐魂的双臂、肩膀乃至背后肩胛骨上,至少有十几处部位皮开肉绽,内力附带着他的血液,迸发出来,炸破衣物。
血水进入空中,本该很快洒落地面,但因为唐魂的内力在持续向外崩散。
这些内力,竟裹带着血水,形成一条条鲜红灵蛇般的气流,以伤口为源头,形成一条条奇异带弧度的轨迹,向外飞舞而去。
有的射向上空,不知会落向何处,有的转向下方,砸落在街道上,撞出一个个浅坑。
“不!!”
就在这些血水离体的时候,唐魂的听觉骤然恢复,所有刚才被隔绝的声音,又一股脑的涌入他心神之中,使他发出一声烦乱无比、燥痛至极的大叫。
双臂骨骼欲碎、大量失血、经脉彻底被废,就算他功力仍然能够回满,也不可能保持住与宗师身份相匹配的战力了。
他想撤,或者干脆点说,他就是想逃!
如果本来被压在下风的时候,他还有一点可以从容脱身,甚至不吝于跟对方耗下去的底气。
那么现在,他就只剩下彻头彻尾的逃生之念。
犹如当年唐门阴谋被击破的那一天,此情此景,不得不逃。
但此情此景,他已逃不得了。
就在唐魂双足发力,想要倒掠而起的时候……
呼!!!!
苏寒山刚才探出的那只手掌,变掌为爪,向后一拉,空气中一股沛然难当的潜流,硬把唐魂给拉扯回来。
唐魂大喝一声,黑色的外袍突然破碎,化作片片蝴蝶飞舞。
每一片外袍的布料,竟然都是在裁剪之初,就已经设计过的暗器,也是他护身保命的最后一层依仗。
黑蝴蝶看似翩翩,实则破空裂风,连苏寒山操控的致密气流,都被割裂出许多条薄弱痕迹。
同时,蝴蝶群中,腿影翻飞,唐魂的双腿齐动,想要彻底破除这股吸力。
他的腿影像一条条闪动的毒蟒,黑蝴蝶一样的布料,在这样的映衬下,又显得不像是蝴蝶,而像是鳞片了,仿佛是两条正在狂甩鳞片的蛟龙。
毒龙飞鳞,愈发锋利可怕。
但下一刻,无论是毒龙还是飞鳞,全部被苏寒山的两只拳头拦截、打爆。
上百个拳影,简直像是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
那些黑色布片,在触碰到这些拳影的瞬间,就化作飞灰。
唐魂的双腿,初时还可以说是在抗衡,但很快,腿上劲力就彻底为拳劲攻破,沦为挨打的对象。
好好的两条腿,也不知道被打中了多少次,完全看不出人腿关节该有的样子了,倒是真变得像两条死了的蟒蛇一样,弯弯曲曲。
拳印的凹痕,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恰好像是蟒蛇身上的鳞纹。
拳力从双腿传遍全身,唐魂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像一口破麻袋,远远抛飞出去。
苏寒山左脚在屋脊上一踏,凌空一步,就追上了他,右脚重重地跺在他的头部。
嘭!!!
在唐魂大头朝下,猛然坠落之时,苏寒山已经在那一踏之后,转变方向,凌空扑向司徒中夏他们的位置。
那边长街之上,旗枪堂的弟子们七倒八歪,散落各方。
司徒中夏他们六人在鏖战郑道的同时,也已经把这些持枪锐士,全部击溃。
但在这个过程中,郑道已经发觉,这六个敌人从天地间借来的一股莫名巨力,越来越散乱,越来越稀薄,不可复用。
而郑道本身根基,实在是够稳固,硬扛了这么多轮攻势之后,虽然气血翻腾,功力损耗了不少,却居然没有真正受伤,立刻就有了反击的心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魂那边的连串剧变,分去了众人少许心神。
他们似乎只是眨了下眼睛,唐魂已经从落于下风,到彻底身亡。
‘唐魂可是宗师……怎么会有这种事?!!’
郑道心头大震,难以置信地看到苏寒山已经朝这边赶来。
大为震惊的纷乱情绪,似乎要让他陷入一时失措的状态之中。
毕竟,不要说是他这个敌人了,就算是邓光明、李朝阳那群人,看到苏寒山爆发出这样的杀力,都有一点难以遏制的愣神。
但就在这个瞬间,郑道双手放在胸前,摊开手掌,又骤然一握。
这不是他脑子里刻意想出来的动作,而是他的习惯。
他青年的时候,极爱女色,极爱应酬,极爱受人吹捧。
但,自从武功陷入瓶颈之后,他就产生了一种与日俱增的焦虑,对任何享受,都无法安心沉浸其中,又无法狠心戒除,只好变本加厉的沉缅酒色之中,将烦恼一时抛忘。
然后就在那天,有个黑衣人,突然闯入他大被同眠的暖舍之中,一掌轰碎了他屋子里所有摆设。
桌椅成粉,衣物飞灰,金银破裂,杯碟炸碎,女人全部昏死过去,只剩他一个人醒着,赤条条落在地上。
他虽然醒着,却根本反应不过来,竟被吓得发傻,呆呆望着那个杀手,没有反抗。
好在那不是个杀手。
那是赵离宗。
赵离宗除掉面巾之后,一语未发,且很宽厚的拍了拍郑道的肩膀,就离开了那里。
郑道回过神后,悔怕至极,终于以大决心,戒除恶习。不是摒弃酒色,而是为自己定下规范,这比彻底摒弃还要折磨人。
那时,他每有克制不住时,就在屋中独处,站立不动,将双拳握在胸前,用双拳收紧的那种勇无畏之念,把自己的杂念清除,专注起来。
多年下来,他已经少有克制不住杂念的时候,但这个习惯依然保持了,每当他深思、苦思、备战、练功、疗伤之时,都是这么一个动作,保持不动。
今日,就这生死关头,十万火急的一握拳,已是无意之中,握得真意。
郑道杂念全消,扬眉威严,神态平静,一拳砸在地面,身影嗖的跳起,如一颗弹丸飞掷而去。
附近的这片地面,被他一拳砸的震颤了一下,六股气柱,突然从地下涌出,正对着司徒中夏他们六人。
六人或阻或避,身形各变。
他们的六韬风云阵,本来就已经濒临失效,被这一震、一阻之下,顿时彻底散开,每人心头都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更令他们失望的是,郑道这一下逃逸而去的身法,实在太跳脱。
仅仅是看到那个身影逸去的场景,似乎就已经让他们明白,今日绝对无法将郑道留下了。
这时,长空之中,一声锐啸。
“司徒!!”
司徒中夏打了个激灵,从失落中惊醒过来,抬头看去,正对上苏寒山飞掠而至的身形,登时心领神会。
“一剑擎天!”
司徒中夏仰头大吼,厚重无锋的玄铁大剑,竖立向天。
苏寒山一脚踏在这大剑的顶端,脚下发力的时候,司徒中夏恰好也向前挥剑发力。
两股力道对冲,司徒中夏脚下石砖崩裂,脚掌向后推移,大量碎石在他脚掌后方,堆积起来,向后震颤移动,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