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防备盐池城中有鞑靼细作。万一细作把军粮囤积于盐池城的事告知鞑靼人,那西北的八万边军危矣。
这日,常风正跟徐胖子在东门城墙上巡查。他突然看到老知县鲁淦,骑着一头驴来到了城门前。
城下的仇钺拦住了鲁淦:“鲁知县,你要出城?去何处啊?”
鲁淦答:“啊,仇佥事。我去一趟吴忠府,禀报本县这一旬的粮赋征收之事。”
盐池县属于吴忠府管辖。知县去府衙治所禀报政务,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值此敏感时期,仇钺没有轻易放鲁淦出城。
仇钺道:“巧了鲁知县。常提督和徐世子就在北门城墙上呢。你想出城,就去找常提督说吧。”
鲁淦无奈,只得来到了城墙之上,请求出城。
常风微微摇头:“鲁知县,前方战事迫在眉睫。西北地面不太平,恐有鞑靼的小股骑兵骚扰。”
“你出城去吴忠府不安全。还是回县衙去吧。”
徐胖子附和:“就是,区区粮赋小事,等此战过后再禀报你们知府就是。”
鲁淦道:“二位上官有所不知啊。我们杨知府对待下属知县十分严苛。粮赋事项禀报不及时,一律要严词训斥的.”
常风道:“你放心。你们知府那里,我会去函替你解释。你先回去吧。”
鲁淦无奈,只得下了城墙,骑驴朝县衙方向离去。
常风凝视着鲁淦离开的背影,察觉到了不对劲:“胖爷,鲁淦这老头儿有古怪。”
徐胖子问:“怎么古怪了?”
常风道:“他自称要去吴忠府禀报粮赋之务。可是,却不带一名书吏,一个衙役。”
“县令出行,总要带三五个衙役一路上保护安全。”
“粮赋之事,各县都是书吏记录账目。他总要带个书吏面见知府吧?”
徐胖子一拍脑瓜:“没错。是古怪的紧。常爷,你该不会怀疑鲁淦是那条漏网之鱼吧?”
常风道:“不好说。你派几个力士,盯紧了鲁淦。”
入夜,月黑风高。西北夹杂着沙土的狂风“呕呕”的呼啸着。宛如狂风被什么曰了,怀了孕。
鲁淦鬼鬼祟祟,来到了常风、徐胖子居住的县衙西院。
一名锦衣卫百户正站在西院门口值夜。
这百户名叫张采,与常风的好友、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名字同音不同字。
又与南明大臣张采同名,但出生早了一百多年。
张采是锦衣卫中新崛起的青年才俊,精明强干。
刘瑾曾评价:张采像极了十几年前的常爷。
锦衣卫员额八千,光有能力是无法脱颖而出,成为大佬常风的跟班的。
张采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他走了刘瑾的门路。认刘瑾当了干爹。
历朝历代,战术认爹都是升迁的不二法门。
鲁淦问张采:“上差,常提督和徐世子睡下了嘛?下官怕鄙衙招待不周,床硬裘劣,常提督、徐世子无法安然入睡。”
张采道:“常爷、徐爷忙了一天。天擦黑就睡下了。此刻应该睡的正香呢。鲁知县不必担忧。”
鲁淦点点头:“好,好。”
常风确实睡着了。
他正做梦,梦见跟幼年时的小糖糖比谁扒蒜快呢。小糖糖边扒蒜边把蒜瓣儿扔进嘴里大嚼。打了个嗝,差点没把当哥的熏晕。
忽然一双手推醒了他。
常风睁开了眼睛,见是张采。
常风问:“怎么了?”
张采道:“今日上晌,徐爷传您的令,让我派两个人盯紧知县鲁淦。”
“鲁淦那厮今夜有异动。”
常风问:“哦?什么异动?”
张采答:“他先是来西院探头探脑,打听您和徐爷是不是安睡了。”
“随后盯他稍的弟兄禀报,他骑着驴出了县衙。好像是去西门那边了。”
常风从床上起身:“走,去西门。”
张采问:“要叫醒徐爷嘛?”
常风微微摇头:“那厮睡觉比猪都沉。叫醒不易。让他睡吧。”
两刻时辰后,盐池城西门。
负责西门守卫的,是边军的一名百户。
鲁淦骑着毛驴来到了城门前。
边军百户当即拦住了他:“常提督有令,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离开盐池城。”
鲁淦面色一变:“我就是奉了常提督的令,赶往灵武向王制帅禀报紧急军情。”
边军百户问:“可有凭证?譬如常提督批的条子,或令牌信物?”
鲁淦急眼了:“都说了是紧急军情。常爷哪顾得上批条子、给令牌?”
“这条军情,关系到八万边军的生死。耽误了这件大事,你担待的起嘛?”
边军百户始终是个丘八老粗,没什么心眼儿。被鲁淦几句话给唬住了。
他道:“啊,那鲁知县请快快出城。来啊,转绞盘,打开城门!”
“吱嘎嘎”,绞盘开始转动,城门缓缓升起。
城门刚升起一尺,鲁淦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声音:“鲁知县这是去哪里?”
鲁淦吓得面色一变。片刻后,他装出一副笑脸,转头望向常风:“啊,常提督没睡啊。”
“我来这边帮您巡查下城门卫戍。”
常风冷笑一声:“呵,巡查城门卫戍,为何要打开城门呢?”
边军百户解释:“提督,鲁知县说您派他去灵武,向王制帅禀报紧急军情。”
常风望向鲁淦:“鲁知县,我什么时候说派你去灵武了?”
鲁淦一愣:“啊,我,我可能睡糊涂了。这几日满脑子都是军务、战事。”
“迷迷瞪瞪就来了西门,恍惚间说了几句胡话。”
“我这就回县衙,接着睡。”
常风道:“说的是梦话?我看你此刻清醒万分,不像是睡糊涂了啊?张采,将他拿下,押回县衙审问。”
众人将鲁淦押回了县衙。
常风用右手拇指刮了刮鼻子:“张采,你当我的贴身百户多久了?”
张采答:“回常爷,五个月了。”
常风道:“近朱者赤。跟着我这个锦衣卫屠夫,耳闻目染应该学到大记性恢复术的精髓了吧?”
“给鲁淦上刑!”
常风已经判定,鲁淦绝对有鬼。
张采问:“得令。常爷,先钉脚板,再上老虎凳,如何?”
常风坐到了椅子上:“今日是我在考你施刑手段。上什么刑,怎么上,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鲁淦大半个月之前刚见识过锦衣卫给假巴勒孟旰上刑。他知道锦衣卫大刑的厉害之处。
他不住的求饶:“常爷饶命!你问我什么我都说啊!”
锦衣卫一向是先用刑,再问话。说话间张采已经将一支蝎子弩的弩箭钉在了鲁淦的脚板上。
锦衣卫钉犯人脚板,一向是用两寸长的钢钉。
这回来西北,携带刑具不便。张采干脆用弩箭代替。
钉完了脚板,张采拔出弩箭,把盐洒在了伤口上。
鲁淦疼得脑袋青筋暴起:“啊,饶命。我是鞑靼人的细作!就算不饶我命,起码给我个痛快的死法!”
常风笑了声:“到底是当了四十六年文官的人,养尊处优。不及武人的骨头硬。”
“大记性恢复术最低一等的小刑还没上完,这就招了?”
鲁淦道:“我七十一岁了,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本就活不了多久。只求死前不要遭罪!”
常风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鞑靼收买的二十三个人之一吧?”
鲁淦供认不讳:“没错。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