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张鹤龄这厮嘴上没有把门的,竟然附和了一句:“没错!领兵的人挡了那群人的财路,那群人都说杀就杀!”
“为了杀一个人,不惜打一场仗。”
常风面色一变:“什么?寿宁侯,你所说那个领兵的人是谁?是不是福建的尤天爵?”
张延龄被大哥气得七窍生烟,此等机密、敏感之事,怎么能透给锦衣卫的常屠夫?
张延龄道:“啊,常大哥,我哥这人你还不清楚嘛?整天胡言乱语。他就是吓唬你。”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为了你好。”
多年的锦衣卫生涯,让常风有了敏锐的嗅觉。他从张鹤龄的话音中闻到了味道。
尤天爵之死,绝对有内情。
常风又坐下了:“不成。你今日得把话说清楚,谁挡了谁的财路。谁不惜打一仗也要杀掉谁?”
张鹤龄不再搭理常风。吩咐仆人:“去,撤了茶,给我上一壶酒。”
片刻后,仆人送来了酒。张鹤龄刺溜刺溜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张延龄也干坐着,决口不言。
大厅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常风知道,张家兄弟不想说,他是问不出来的。
他又不能也不敢给两位国舅上刑逼供。
万般无奈之下,常风只得离开。
如今常风是锦衣卫实际上的掌柜,手下有八千袍泽效力。很多事不用亲历亲为去查。
他回了锦衣卫,找到了自己的心腹得力干将张采。
常风道:“张采,再交给你一件差事。查出德升昌商行的倭货来源。”
张采办事干练,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查。”
常风打定了主意,为了尤天爵,这回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日下晌,刘瑾来到了锦衣卫。
李广死后,刘瑾取代他,成为了坤宁宫中最受宠的宦官。张皇后依仗为心腹。
更别提,太子朱厚照将他视为最信任的大伴儿了。
朝中官员都说,刘瑾刘公公进司礼监是迟早的事。
刘瑾开门见山:“小叔叔。我听二位国舅说,你要断他们的财路?”
常风一愣:“他们找你了?”
刘瑾道:“刚才皇后娘娘让我给他们送一些赐物。他们跟我抱怨你来着,说你不拿他们当自己人,还,还.”
常风问:“还什么?”
刘瑾答:“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常风叹了声:“唉,尽自己的本职,怎么就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刘瑾来锦衣卫,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坐到了常风对面,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刘瑾道:“小叔叔。你也好,我也罢,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两位国舅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自古疏不间亲!”
“再说了,你查他们,等同于内斗。最后只会让那群狗吊子文官看笑话。”
刘瑾在内宫中得势的同时,也跟文官结下了无法解开的梁子。故而他口称文官为“狗吊子”。
李东阳最不能容忍刘瑾整天挑唆太子朱厚照沉迷玩乐,疏于学业。
李东阳跟至交好友们谈及刘瑾,都是口称“刘阉”。
常风道:“如果文官也牵扯进此案呢?”
刘瑾一愣:“常爷,我劝你一句。暂时别跟文官斗。”
“至少在当今皇上临朝时,你斗不过文官。”
“你再权势显赫,也只是皇帝的家臣。皇帝本人都对文官礼让三分,你又怎么可能战胜他们?”
“话说回来,收拾他们是迟早的事。不过要等皇上.”
刘瑾的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常风自然清楚刘瑾等的是什么。自然是等皇上驾崩,太子即位。
常家人跟坤宁宫、东宫交往那么密切,自然晓得太子讨厌文官。
刘瑾又道:“小叔叔。走私之事,你不要再查了。明告诉你吧,不光一堆文官参与了海商走私。”
“宫里的一堆人也跟海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连当年权倾朝野的隐退巨宦都参与其中。”
“你查这件事,会得罪文官、内官双方。吃力不讨好,还会置自己于险地。”
常风从刘瑾的话音中听出了端倪:“你说的隐退巨宦,是发配应天孝陵的汪直吧?”
弘治元年时,常风便知道汪直是海商走私集团“四海会”的八位长老之一。
刘瑾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小叔叔心里有数就成。”
随后刘瑾拍了拍巴掌:“来啊,拿过来。”
一个小宦拿来了一个点心匣子。
刘瑾笑道:“这是桂荣斋的大小八件点心。锦阳郡主爱吃甜食,小叔叔记得捎给她。”
“我在东宫太忙。有半个月没去郡主府看她和黄仪宾了。怪想她的。”
十六年来,刘瑾一直在内心深处将小糖糖视作自己的女儿。
即便当年的小糖糖已成为二十三岁的成熟妇人、大明郡主。
这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父女之情从未变过。
常风道:“成。快入夏了。郡主府那边雇了七八个人,等夏天专门给糖糖黏知了。”
“你可别再顶着大日头扛着竹竿满皇宫帮她捉蝉了。有失你刘公公的体面啊。”
刘瑾微微一笑:“帮她捉了十年蝉了。习惯了。”
刘瑾走了。
常风隐约感觉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个敌人像一张大网。
这张网上,有海商,有倭寇,有文官,有内宦,有皇亲国戚
刘瑾说的没错,如果他要与这张大网为敌,结局一定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一圈人。
可常风还是决定跟这张网为敌。
时光磨平了他作为年轻人的棱角。他已是官场里的老油子。
但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个信念。
这个朴素的信念只有四个字:“邪不压正”。
这并不是幼稚。人活一世,心中总该存有一个信念。没有信念的人,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好吧,就让我常风跟你们斗上一斗。为了尤天爵也为了我心中的信念!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