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文艺》编辑部自创立以来最安静的半个小时。
严井拓也的遗书和后面的序言、前言,合在一起也不过一万余字,对这些日理万机,每天起码得看稿十几万字起步的编辑们来说,本该是动动手指头就能翻完的量。
但现在,这一万多字,宛如绑着铅球的锁链般,死死拖着他们按在稿纸上的双手,每翻一页,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就会莫名加重一分。
不能看下去了。
这本书是会看死人的......
编辑们心里充斥着类似的念头,明知自己在一步步朝着深渊走去,却宛如小说的主人公般,一面鄙视自己的行为,一面又因为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病痛般愉悦,而不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由于大脑一直清醒着,愉悦之余却也倍感痛苦。
但是沉没成本已经投入,他们没了回头之路,只能越陷越深。
看着遗书里严井拓也时而癫狂,时而忏悔,时而绝望,又时而愉悦的文字,一众编辑们只觉得周身在微微颤栗,无法言明的扭曲感和认同感从背脊后缓缓升起,侵袭入他们的大脑,蔓延至他们的四肢。
尤其是在遗书的最后,严井拓也反问北川秀的那句,“北川老师,我很努力了,但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呢?”仿佛锥子般狠狠凿进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底。
即便在人生的最后时刻。
严井拓也也没抱怨人生的不公,而是把一切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性格的缺陷导致了这一切,还在对着北川秀说着那句该死的“抱歉”!
这不就是在场的他们吗?
同样对北川秀热爱与崇拜,同样对生活绝望而无奈,同样将一切祸端归结于自身的不努力。
何其相似,又是何其的悲哀。
这来自灵魂深处的颓废感和丧气味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余地。
而且这还只是书的开端啊!
连正式故事都没开始呢!
一封真实遗书就能让人窒息成这样吗?
遗书后,北川秀写的序言也一如既往的直击人心。
他简单写了写自己和严井拓也的相识,相知,以及两次不算简短的洽谈。
本是几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但故事里那个为了赚取夜校学费而努力捡垃圾,卖旧杂志,明明没钱却愿意买《且听风吟》精装文库本,为了救女儿想都不想就把300万円现金给出去的男人就这么深入人心了。
前言部分则只是对严井拓也那三张照片的白描,但在章节的末端,一段犀利的文字瞬间把他们拉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即使是所谓的‘死相’,也比它更富有表情而令人印象深刻。总之,这照片绝对会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服,仿佛看到一具人的躯体上按着颗驽马的头颅一样。我只能说,我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诡异的男人。”
一群编辑默读完手中稿纸里的最后这段话时,纷纷感到口干舌燥起来,明明大会议室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他们却感觉身体燥热的不行。
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似的。
“这些事,是真的吗?”有人打破了寂静。
“奥姆真理教好恐怖啊...为什么这种骗人的医院也能正常经营下去?”
“呵...还不是因为背后有财团或者高官的支持。”
看完《人间失格》的编辑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谈论了起来,讨论内容则是从小说里对社会和邪教的抨击,慢慢转移到了小说本身上。
北川秀安静坐在角落,就像一名观察员般看着他们的反应,聆听他们的言辞,然后默默掏出笔纸一一记录了下来。
他一直觉得即便是当名文抄公,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完全不顾真实社会环境和国情瞎抄,搬运工不是屎壳郎,如果推的是粪球,那你推的再大再好,也没法把读者们吸引过来啊。
因此他很喜欢根据网上的评论、书店顾客们的反响、编辑和读者的真实反馈等,以此来确定该文抄什么书,对书里的东西又该做些怎样的改变来适应当下环境。
毕竟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嘛!
目前看来,仅遗书部分和前言序言确实能在吸引大部分读者的同时把人给搞抑郁了。
决定直接出单行本而不是在杂志上连载的策略果然正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