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荀爽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才分神来与荀表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尚未褪尽的疑虑。
先秦时代,士族时常依靠客卿出谋划策,夺取权势。秦王嬴政欲一统天下,韩国恐惧,派水工郑国前来游说,试图推广“疲秦计划”。后此事败露,秦皇听信宗室大臣谏言,下令驱逐所有客卿。当时荀家先祖荀子的学生李斯正是秦国客卿,他写下了这篇千古流传的《谏逐客书》,终使嬴政收回逐客之命,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了人才基础。
而李斯也在之后乘风化龙,最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丞相。
谏逐客书……
荀爽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眸光渐渐深邃悠远。他拿不准糜荏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纯粹听闻他喜欢古籍,抑或还有深层次的、不可言说的意义?
荀爽思绪几转:“文若,你去拿张拜帖来……不,不可……”那糜子苏一入京洛便与十常侍联系密切,他在被气倒后又亲自召见糜子苏,这显然不合常理。
荀爽思索许久,终究还是轻轻将竹简放回匣中,仔细盖上:“我儿,快些找个信得过的人前往朐县,秘密打探所有与糜子苏有关的事。”
他的眼眸如墨色深沉,“若真是人中龙凤,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丝毫不在意荀爽收到《谏逐客书》之后的想法,糜荏此时的重点在琉璃作坊与良田之上。
他宴请十常侍,献放大镜给天子,主要是为了这座琉璃作坊。
琉璃向来是五大名器之首,制作早有古法,只是在战乱之中遗失,如今鲜为人知。他复原了古法,糜父上报朝廷,各方运作后才有朐县那座琉璃作坊。也是靠着每年进贡的琉璃制品,糜家从富庶的商贾一跃成为官商。
但这个时代对于商人的限制实在太大了,最明显的便是地位上的歧视。法律规定商贾即便富甲一方,也不得穿着丝绸,不得入朝为官。唯有与朝廷合作的官商,地位上才比普通商贾高一些。
只是糜家这种新晋世家,底蕴实在不够。他们在朐县是说一不二,放到京洛却渺小地过分。
时代太过古早,即便他脑中记着不少东西,也都因为工艺的落后而需要慢慢实验纠正。他人在京洛,无法及时指导朐县工坊,他必须要在京洛建起一座工坊。
倘若没有这一出,那么如今官拜长史的糜荏就要脱离商贾户籍,不能再开作坊制作东西。现在却是天子亲口赏赐,糜荏可以正大光明地建立工坊。
作坊地址便在城郊的空旷之处,城建官吏不敢有丝毫怠慢,两日内便请糜荏选了土地挑了工匠,择吉日动工。不远处是刘宏赏赐的千亩良田,里面已有农人百余,管事两名,等候糜荏差遣。
十常侍只欲享乐,他们或许会觊觎琉璃带来的利益,却绝不会时刻紧盯葡萄园。糜荏只需稍施恩惠,两名管事便有投靠之意,将糜荏当作真正的主人。
现在已是五月。天气渐热,不适合种植葡萄。糜荏将良田划分开来,一部分种植米粟,另一部分培育他先前从各地收集的薯类作物。
他将此事上报张让,同时再献上珍稀谢礼。张让感受他的诚意,加之近日闲来无事喝喝美酒品品佳肴,愈发觉得自己慧眼识人。而将司空长史卖给糜子苏,恐怕就是他这几年来做过的最英明的事了!
时间不紧不慢,很快过去一个月。
糜荏处理职务驾轻就熟。
当朝规定各级官员集中在衙内办公食宿,若无特令,平日不得归家。除了夏至,冬至,春节等律法规定的节令,官吏每五日才有一个休沐日。
三公九卿每日任务主要是处理各方琐事,司空荀爽因病告假一月,这一支的事务便只能交由长史糜荏定夺。
九卿对糜荏多数没有好感,便想了法子刁难他——他们将所有杂事都堆到糜荏案几上,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荀司空不在,他们不知接下来需要做那些事情,只能请糜荏指点一二。
糜荏见状也不恼。
他将人集中在一起,迎着众人轻视的目光,微笑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在职至少三年时间,处理的政事恐怕比本长史吃过的饭还要多。若只是因为司空告病归家便无法维系日常,那本长史万分怀疑诸位的能力,只好上报陛下定夺。”
九卿本以为糜荏不过弱冠,被他们一激必会拿出点实力来震慑他们,想不到他竟如此三两拨千斤。于是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照常处事。他们暗中咒骂着糜荏,厌恶疏离他,并未发现这个不被他们重视的弱冠青年,已将一切杂事处理地井井有条。
朝堂之中暗涛汹涌,糜荏似无察觉。他闲暇时候出入十常侍宴会,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融入权利中心。
十常侍皆是宦官,此生不可能再有子嗣。见糜荏容貌、气度、谈吐皆是非凡,心中隐约都有认糜荏为义子的想法。不过众人身居高位已久,真正认识糜荏也不过一月时间,还待继续考校。
也是此时,刘宏玩腻了“天子镜”,召糜荏入宫,询问他是否还有新鲜玩意儿。
起初刘宏还拿放大镜去看宫中收藏的字画,而后装作行家点评一番,两三日后便开始用它与后宫女眷玩乐,他用镜面去看她们的眼皮睫毛,兴致勃勃地数来数去,比谁人睫毛更多,引得后宫女子好一阵争风吃醋。十余日后也觉得无趣了,又拿它去看花园角落里的蚂蚁,数它们有几条腿……
总之所有能做的事,他都做了一遍。
糜荏有些意外。
他当然料的到刘宏必会玩腻放大镜,毕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琉璃作坊,这时间比他想象的还晚。
他早有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amomentlater。
荀爽:真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