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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所喜爱的那些字,在糜荏的这幅狂草面前,忽然全都淡了!
他的这幅字,观之有如龙蛇乘风而起,扶摇翻腾;又如雷霆乍然而至,惊绝天下。它来自于人间,又归咎于九天,带着几近蔑视一切的决然风骨,又蕴含郎朗乾坤的灵气。
这世上竟有如此狂妄而绝美的字!
这世上竟有如此狂妄而绝美之人!
刘宏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每当他感觉自己已经看透糜荏,他又会给自己一点惊喜感,使得他有如雾里探花般无法彻底掌控这个人。
“反了天了!”赵忠被甩了一脸墨渍,跳脚痛骂,“来人!给我将糜荏抓起来,我要处死他,即刻处死!”
回答他的是天子的大喊:“住口!谁都不准动他!”
赵忠登时哑口无声。
他滑稽地大张着嘴巴,僵硬着转过头去,傻呆呆看着上座天子:“陛、陛下……”
天子却一眼都没有看他,而是极为爱惜地抚着糜荏留下的这幅字:“赵常侍,朕其实已经听说了。”
“他将秋稻引入京都,本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你却指稻为草,罢黜为他说话的官吏。若非是何进替他说话,朕甚至就被你蒙蔽过去了。”
“如今他愿意献上家财赈灾,你却依旧不断逼迫他,甚至还要害他的性命。”
“朕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昏君啊……赵常侍,你真的应当好生自省一番啦。”
语罢,他亲自下了诏书:责令河南丞糜荏监督赈灾一事,朝中官吏承诺的粮食与钱财,全部交由糜荏分配处理。至于起头人赵常侍,需拿出与糜荏对等的钱财。
糜荏若拿出一千万钱,赵忠也要拿出这些。若是拿不出来,便收回先前赏赐,再从他田地中征收。
这下轮到赵忠傻眼了。
在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先前张让被气病时的那种荒唐与愤怒感觉,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疯狂啃噬着他的心脏,叫他难受的连双眼都红的滴出血来!
赵忠噗通一声跪下哭诉道:“陛下,臣家境贫寒,艰难险阻方才走到今日地步!一直以来臣等都忠心耿耿地伺候陛下,陛下切莫因糜荏这等小人行径而重责于臣……”
回答他的是天子近乎冷漠的声音:“好叫你知道,莫要做的太过。”
糜荏收到诏书,轻轻嗤笑了声。
不枉费他写的那几个字。
他先前买的一大批粮食很快被送府邸,是荀彧亲自送来的。
荀氏本有归去颍川之意,如今因灾情滞留京洛,连带着荀彧也没有回去。糜荏若要收服这个人,这是最好的机会。
“文若,你曾同说要匡扶汉室,但匡扶汉室的根本不正是在于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么。”糜荏道,“但你可知,如今的百姓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他拉过荀彧的手,将一块令牌放进他的手心:“去看看吧,看看他们究竟生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第二十八章
被要求捐献赈灾钱粮后,赵忠也被气病了。
或许是这笔钱单独由赵忠出的缘故,张让听闻此事,居然诡异地感觉自己好受些许,头不疼了胸不闷了,胃口好了更能起身走两步了。
赵忠先前嘲笑他愚蠢,自诩用点计谋就能对付糜荏,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叫人好一阵笑话。
只是幸灾乐祸过后,张让心底随之升起的对糜荏的忌惮,令人愈发头痛。
这糜荏当初进京时谁都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以为他是可以随手玩弄的小子。现在他却深得天子宠爱,甚至隐有超过他们的趋势。
不行,他们不能再不以为意,各自为政了。必须联合其余十位常侍,尽快除掉糜荏。
圣旨下了两天,赵忠还想耍赖不愿付钱。
哪怕富得油流,他也根本不愿意拿出这么多钱,那些贱民是死是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最后到底还是被逼着、按捺吐血的欲望将之折算成米粟麦豆,差管家去凑。
他的别庄里,陈年的米、粟、麦,豆子一车车往外搬。一半是好的,一半已发霉,不能再给灾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