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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命攻打南门的是鹿怀夫与贺举山,这两名将种子弟满脸肃容,站在阵前督战,鹿怀夫双腿迈开与肩齐,拄着九尺长刀,搭配雄伟身姿,颇有名将气度。
二人率领的是麾下嫡系保宁军,其中四营主将皆是鹿贺两家旁系,下面的副将牙将校尉,也多为两家家奴,数代耕耘,忠诚绝无问题,别说攻城,即便是易帜反叛,二万余精兵也会随同主子马踏皇宫。
既然拆不散,打不烂,太子干脆没去动这支精锐,将他们派到南门独当一面。
狂风卷起飞雪钻入后颈,致使以儒将自居的贺举山打了一个激灵,裹好貂裘,轻声道:“老鹿,攻了两个多时辰了,城头的叛军越打越多,咱们死了七八百兄弟,能给太子交差了吧?”
经过一个上午的搏杀,城墙根堆满尸体,有叛军,也有保宁军,散发出浓烈血腥气,引来秃鹫在头顶盘旋。
鹿怀夫摸着许久没打理的胡须,一根一根硬如猪鬃,他耐着性子说道:“举山大哥,咱俩相识多年,本以为你绝顶聪明,没想到安西走一趟,聪明人尽干糊涂事。攻城是给谁攻的?太子,李家少爷,还是鹿家贺家?咱藏一手,其他人也藏一手,究竟靠谁来破开碎叶城?里面可是有几十万大军,硬碰硬都未必赢,更何况是攻城,再藏有私心,谁都别想活着回到保宁。”
贺举山轻叹道:“我又何尝不想立下奇功,班师回朝后封侯拜相,可咱们只有这两万兄弟,是咱积攒多年的本钱,这两万人在,你我都是香饽饽,太子和李公子都会争相拉拢,拼光了,谁会把咱当作一回事?老鹿啊,乱世之中,其它的都是过眼云烟,跟屁一样,唯独兵权要攥在手心,这可比咱爹咱娘都靠谱,有他们在,天下再大,也有咱哥俩一席之地。”
鹿怀夫瞬间一愣,品味到话中玄机,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此战必败?”
“老鹿,你终于开窍了。”
贺举山摇头苦笑道:“太子是何成色,你我都懂,太师元嘉善于谋国,并不见得懂兵事,这对师徒来领军,还不如将大权交给李公子,起码人家在镇魂关见过血,懂得攻守之道。”
“碎叶城二三十万叛军,城高粮多,怎么打?兄弟们的尸骨就在那摆着,五百条命换一百都换不到,即便是郭熙那厮大开城门,放咱们进去肉搏,十有八九得吃败仗,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竟然四门齐攻,想一天之内破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败,是肯定败了,就是不知道哪天会败,过了今夜,城门依旧坚若磐石,盘查完死伤人数,太子肯定会心灰意冷,咱把阵亡将士报多一些,三千,五千,去殿下面前再哭一鼻子,先蒙混过关再说。”
天色阴冷,鹿怀夫的脸色比起天色更为阴沉,摩挲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刀,低头不语。
如今的碎叶城,是一具恐怖磨盘,每个时辰都要碾碎数千人,他麾下的万余人马,天黑都撑不到,可若是把这万人放到别的地方,他不再是征西军毫不起眼的鹿将军,而是受人敬仰的鹿帅。
贺举山看出他的纠结,正想趁热打铁,一名亲卫骑马狂奔而来,直至二人三丈外,矫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鹿将军,贺将军,西门捷报,贼将郭熙派一名刀客偷袭李公子,反被李公子打断左臂碎了短刀,灰溜溜跑进了城,故而士气大振,锐字营已登上城头。”
“哈哈哈哈哈哈。”鹿怀夫突然大笑不止。
贺举山拧紧眉头。
鹿怀夫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问道:“贺兄,咱俩的命,有李家少爷金贵吗?”
贺举山知道他要说什么,沉着脸一言不发。
鹿怀夫将长刀重重杵地,朗声道:“你想要当乱世奸雄,我不拦着,把你的人撤下来,别挡着老子攻城!”
鹿怀夫一步一步行进,越走越快,跨过护城河上搭建的浮桥,拎刀猛冲,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西门破了,是李公子干的,同样是世家子弟,我鹿怀夫脸上有光,你们也会被高看一眼,同样是七姓八望,不能拖了后腿,来,给老子瞅瞅,你们胆色何在!”
本来在城墙下假模假样的保宁军,听完将军喊话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各自抄起兵器,争相朝城墙攀爬,有的将领嫌弃手下爬得慢,蹬出一腿,踹下了墙,给后面的人留出余地。
城头叛军见到对方主将冲阵,纷纷将巨弩对准了他,一支支弩箭带出劲风,呼啸而来。
鹿怀夫粗旷脸庞挂有冷笑,步伐稍作停顿,朝旁边拐去,徒手接过一支弩箭,用拇指摁成两截,狰狞喊道:“城头的兔崽子们,就凭这点破烂玩意,想要爷爷的命?做你奶奶的大梦!”
叛军见他如此嚣张,拼命拉动巨弩,一人来长的弩箭,顿时遮天蔽日。
按照鹿怀夫的身手,想躲开弩箭简直轻轻松松,可他身后有保宁军士卒,自己能躲过,他们可躲不过,鹿怀夫冷笑一下,刀头入地,硬生生掀起一道土墙,将大部分弩箭挡住,然后摘掉熊皮大氅,形成网兜,兜住余下弩箭。
“娘的,这熊皮是我那小妾亲手缝制的,怪可惜嘞。”
虽然说着可惜,但鹿怀夫没有展现出一丁点遗憾神色,把大氅随手丢掉,长刀旋舞,飞速抵达墙根,刀头入墙,雄壮身躯掠起,抓住旁边云梯,喊道:“磨磨唧唧的,在那舔葡萄呢?让开,老子先来!”
没用多久,鹿怀夫爬到垛口,才一露面,眼前一黑,乌泱泱的兵器迎头凿来,似乎把天都给遮住,啥都瞅不见,鹿怀夫骂了声娘,脚踏墙砖,朝后躲闪,长刀刮蹭着墙壁,冒出一溜火星。
一条右臂挡住鹿怀夫下坠躯体。
鹿怀夫扭头一看,正是自己老伙计贺举山,不由得狐疑道:“你咋没跑?去当你的逍遥王。”
贺举山笑道:“听你骂骂咧咧那么多年,习惯了,猛然清静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鹿怀夫咧嘴笑道:“你他娘的!该不会喜欢老子吧?”
贺举山努嘴道:“一起登城,杀他娘的一阵?”
鹿怀夫淬出一口血沫,呲出白牙,勾勒出阴狠笑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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