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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常笙经常会到桃花林来,有时候是和天淼,乐烁一起。有时候,是单独一个人。
但不论是孤身一人,还是成群结伴。你总会坐在桃花树下,用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一抚我的躯干。
那是我觉得最欣喜的时刻,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开始活跃,从你手心传来的温度,带着无法言说的力量,成为支撑我继续绚烂下去的源泉。
每当这个时候,你俊朗的脸上都会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似乎是温柔,又像是平静时的淡然。
你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甚至以为,你是不是已经认出我来了?或者你从未忘记过我?
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字,甚至从未开口叫过我的名字。
我无法猜透你脸上的神情,这让我清醒的认识到,所有的一切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
很多时候,我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幻化出人形,抓住你的手,疯狂摇晃你的肩膀,质问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这样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我只能在你给的煎熬里独自一人苦苦挣扎。
有的时候,你会靠在我的身上小憩,在树下微微地低垂着头,墨黑色的长发软软地垂在脸庞,宛如一幅静美的画卷。
我总是悄悄地为你遮挡住头顶那刺眼的阳光,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
每当你在树下睡着的时候,我就洒落下软软的花瓣,落在你墨黑色的发间,落在你坚毅的脸颊上,落在你清瘦的肩膀间,甚至从你薄薄的唇瓣处滑落。
几乎落得你满头满身的桃花瓣,就像是我轻轻地拥抱着你,抚~摸着你。
这时候的你,没有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就像个熟睡的孩子,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可我知道,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你的警觉。
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的恶意,下一刻就会成为冰冷的尸体。
这一世的你,还真是出其意料的冷漠与残酷,也只有在面对那对兄妹的时候,你才会卸下冷冰冰的伪装。
真是令人羡慕啊!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一世我注定要扮演你生命里的一棵树。
庆幸的是还能拥有与你片刻相守的温存。
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一直这样默默地关注你,直到我走到生命的尽头。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我太多的时间,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它威严而又冷酷,不允许任何植物挑战它的权威,而在往年里从不向它低头的桃树,如今将要迎来最严厉的一次惩罚,它势必要将从前的耻辱一次性讨要回来。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比往年更早一些的初雪早已飞飞扬扬的洒满了整个天空,平日蔚蓝的天空已被阴霾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好几天都不见一丝阳光。连平日里最闲不住的杏花姬,也早早进入了冬眠。
冬季是我们树妖最大的敌人,稍有修为的树妖都会在冬季选择休眠,以保持自身体力。
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冬季休息过了,早已习惯常年累月的盛开,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这很可能是我最后的一个冬天,所幸的是,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此时的空气冻得仿佛要凝结起来,冷冽的寒风似一把尖刀,一次又一次地从我身上割过。每一次肆虐,都像是被它无情地割开我的皮肤,这对我所剩无多的生命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我苦苦支撑着那一树被寒风吹得花枝乱晃的桃花,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固定住它们的末梢,才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冷风吹得散落。
我怎么可以认输呢?我要让心中的人看到我最鼎盛的时刻,相聚的时光那么少,我才刚刚等到你,又怎能轻易放弃?
至少,让我陪你度过这个冬天。
也许哪天你会记得有这么一棵傻傻的,痴痴的桃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无怨无悔地在雪地中为你盛开。
大概是因为风雪太大的缘故,今天的常笙来得有点晚。但我却注意到,那些风雪在常笙周身三寸处就奇异的停止。就像是惧怕这尊可怕的煞神,在靠近前就已经主动退让了。
而刮过我树身的风雪也变得温顺起来。
常笙在我身前站定,仰头看我的时候,剑眉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悦。
这一段时间里你都是这样看着我,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是有什么令人烦恼的心事?
我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天淼与乐烁了,那两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尤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前。
很长一段时间里常笙都是一个人来此地。
我那时甚至感觉得到常笙身上传出的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最近羽都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开始涌现出一些强大而又残忍的大妖怪,就连一些小妖怪都开始蠢蠢欲动。
常笙最近来看我的次数逐渐减少,每一次,脸
', ' ')('上都会出现不同的神情,不过,大多数都是像今天这样,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天的你似乎有些不一样,先是在树下发了一会儿呆,接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琉璃色眼眸中燃起一股莫名的,疯狂的,似火一般燃烧的狂热。
我从未见过你出现这样的神情,就连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唇角,都扬起一抹道不出意味的狂傲,仿佛有种俾睨天下的傲慢与张狂。
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可还没等我琢磨出你的心思,你却离开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来。
我再一次陷入了无止境的等待之中,日复一日,期盼着再次见到常笙。
残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日已然来临,桃花林里百花盛开,然而我却即将凋零,我清楚的感受到这具残破的躯干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我甚至再也无法维持桃花齐开的盛况。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们落寞地从我的枝丫上坠落。
还能再见到你吗?在我最后的弥留之际,像往日一般,轻轻的用我最后的温柔,再次拥抱你一次。
我抬头看着自己已经凋零了一半的桃花,难过瞬息间排山倒海而来,再坚持一会儿吧!就坚持一小会,也许就能再见了呢?
我努力抖擞起精神,将根部扎入更深的大地,汲取那些少得可怜的养分,来维持最后的一点儿绚烂。
但我终究还是输给了残酷的时间,我没能等到常笙回来,所有的桃花都凋零殆尽,我再也凝结不出一丁点的花瓣。
当最后一朵桃花落尽,我尴尬地站在万花盛开的地方,只剩下一棵光秃秃的树干,独自慢慢枯萎,兀自丑陋地死亡,作为我最信任的朋友—杏花姬,在这种时候难能可贵的选择了沉默,放弃了她一年唯一的一次花期,与我一起举着褐色的枝干,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拗不过她的脾气,只能随她去折腾。
常笙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我当即有些惊慌失措,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让我在最狼狈的时候,来与你道别吗?如果有地缝的话,我真想立刻钻进去。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你根本无暇顾及到我糟糕的状态,你比我还要狼狈得多,你走过的地面,落下多个触目惊心的血迹,暗红色的血液,吧嗒吧嗒的砸进土地里,染红了你脚下的泥土。
我瞪大眼睛惊骇不已,看到你胸腔被划开一个巨大的裂缝,三道狰狞的抓伤从肩甲骨一直撕裂至左腹部肋下,横垮了整个胸膛,从胸腔前的裂缝中,我甚至能看见你心脏的跳动。
胸腔是整个抓伤里最为严重的一处,所有的血液都争先恐后的从这个伤口处涌出来,简直就像所有的血都在从这里流失,分外的可怖。
我心痛得快要窒息,我宁愿是我受伤,也不愿看到你这副模样出现在我眼前。
哪怕是受了如此重伤,常笙依然顽强的站着,甚至不知道是从哪里一路走过来的。
直到走进我,常笙这才疲惫的靠在我的树干处,仰头望了望我光秃秃的树枝,先是一愣,继而苦涩的笑了笑:“你也要死了吗?”
这是你第一次与我说话,尽管内容确实有些差强人意,但我还是很喜悦。
你身上的血哗哗地流淌,止不住倾泻而出,流至我的树干上,染红了一大片泥土。
可你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就像之前来的那般,轻轻倚靠在我身上,微闭起眼睛熟睡。
可是我知道,这一睡也许你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去帮你止血,可我却没有一丁点力气,我自己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救得了你?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树根处传来一阵阵火灼般的炙热,那是常笙流下的血液,它们全部渗入土壤,侵湿树下的大片泥土。
我惊讶的发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如同热浪一般从那些血液里涌入我的身体,让我枯萎已久的躯干在短暂的时间中里恢复了力气,即将干涸的生命力再一次澎湃起来,甚至比度过上一个冬天之前的力量还要旺盛。
那些灼热自树根涌起,所经之处,龟裂的木纹顷刻间愈合,枯萎的茎叶重新膨胀,之前因为老化而堵塞的树枝经络甚至都在重新梳理,开始它们输送养分的工作,连带着树顶的枝干,也长出了生机盎然的嫩绿枝条。
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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