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敛眉,的确数不清是多少次了,但她还是要劝的。“师父,你近来身体时常不适,别喝了,好吗?”
“读了那么多书,却不知道‘借酒销愁’是怎么写的么?”栾明见她在身旁款款坐下,侧过头含笑看着她。
“寒林知道。”寒林端坐在他身边,轻轻拈起一只小盅,看着里面的清酒苦笑,“若真能销愁……原该是寒林饮才是。”
栾明笑意微凝,见她又放下了。这才低低一笑,“今日的书都看完了?”
“看完了。”寒林勾起唇淡淡笑了,美得清丽绝俗,纤手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师父自可查问。”
“不必。”栾明看着她披散的长发,闭目轻叹,“若是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儿罢,左右夏夜闷热,宿在庭院里也不会着凉。”
寒林点头。她时时会有噩梦,夜间实在不惯一人独宿,虽然有栾明在身边陪着也没什么用,但至少惊醒过来的时候能够安心一些。
“师父。”一痕黑影自院墙的阴影里走出。淡淡扫了眼伏在他膝头睡去的灰衣女子,“师妹睡着了?”
“已下了眠咒,放心。”栾明抚着寒林冰凉的发丝,低低咳嗽一声,将一封信落在几面上,“送往京中林府。自会有人转交与商靳。”
温空冥立在一旁,久久未走,“师妹真未发觉不妥?”
“药量很低,她的巫毒学的不好,既然并未饮酒,自然觉察不到什么。”栾明苦笑,拿起落在一边书册就着月色随意翻看。
“师妹看的书么?”温空冥敛下眸子,这几年寒林过得很苦,只用两年时间,便要她将过去十多年落下的功课全补上,谈何容易?
栾明看了几页,合上书卷,“是说权谋的,无甚意思。”
权谋机宜,仪礼行止,哪一样不足以将她原本纯净的心染黑?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而不是一个可以自由嬉游人间的山间精灵。
“去罢。”栾明摇头,“既是当初那般决定了,我们便都没有路可以回头。”
…………
夏季,正是梧桐最葱茏的季节,轻风过去的时候,洒落一树芳华。
轻轻的脚步声在院落内响起,伴着一个不情愿的低语,“殿下,陶家那位小姐又来了……”
“便说我病着,不见客。”窗内的声音淡淡的。
“先将她撂在那里罢,旭华晚些时候再遣人去回绝。”旭华跳上台阶,将门大开,“殿下倒是出来透透气罢,这天气闷得很呢。”
“将这份折子看完便出来。”翟川仍是淡淡答了,“你也进来坐一会儿。”
旭华扁了扁嘴,“大祭司真是会折腾人,这些年好容易不考功课了,又弄这些东西来看……”
见翟川并不理她,旭华又轻轻嘀咕,“那个陶小姐还真是不自外呢,大祭司不过是过去对她父亲有些照拂,她便以为自己是谁呢?三天两头地来,再没听过京中有谁家姑娘这么不要脸的。”
旭华又挪近了一些,再接再厉地絮叨,“芫婆婆说,如果大祭司嫡亲的孙女当年没有离京,旭华原该去祈天宫里伴着她的呢!殿下有没有见过她?”
“……她性子十分顽皮。”翟川阖眸,被她一搅,这折子再看不下去,索性扔下了不看,起身立在阶下微微冷笑,“你以为祈天宫是好玩的?”
沉闷孤寂,动辄得咎,若是让旭华去那里,只一日便能被商靳罚去了半条命。
………
【小剧场-大半年后的某个春日清晨】
一缕阳光跳下窗棂,懒懒趴在寒林肩头,将她从混乱的噩梦中唤醒。
寒林微微动了动,刚想起身,却发觉头发被紧紧地拽住了,一点都挪不了,瞪着眼看向身侧,翟川正一手压着她的头发,一边定定地看着她。
“放手。”寒林冷着脸,伸手握住头发,偏偏被压得死死的,扯得身子也不能翻转,哪里用得出力气。
“天还早呢,再睡会儿罢。”翟川看着她无措样子轻笑,这个时候还算可爱一些。
寒林瞪了他一眼,指间一转,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柄玄色的匕首,就着发丝就要隔断。
“别胡闹。”翟川急忙放了手,撑起身看着她笑,“你若真将头发割断了,六月里还怎么去祭扫神妃之墓?”
“那我就不去了。”寒林揉着额头,一边飞快地将头发挽起,生怕又被他扯住,一边低笑,“祖姑姑当年也没去,你一人去便好了。”
翟川面色沉了沉,丢了她一人径自出去了。
寒林轻轻咬唇,不就是说起了祖姑姑商沂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好没气量……
轻轻推门出去,翟川正站在阶下仰头看翠绿的桐叶。
“都说梧桐落凤,祈天宫倒是种着不少。”寒林缓步下了台阶,不以为然地扫了眼阶下整整一排梧桐,“这儿却为什么植这么多?”
“先太后素喜桐木,因而先帝在这寝宫旁遍植梧桐。”翟川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他们第二年便离开了这里,并未看到这些树长成。”
寒林抿了唇不语,伸手接一片梧叶在手中静静看着,“看来他们,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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