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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子不愧是世家子弟,打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藏身在碧林山,住了不过几日,就开始处处嫌弃黎寻的小木屋。
“你平日里就吃这个?”到了饭点,裴大公子拿木筷夹起来一根青菜叶子。
“不吃就搁下,没人强迫你。”
黎寻很生气,他是神仙,普通食物于他不过尝个新鲜味道,那些复杂的烹调厨艺他自然不通晓。为了养这个活人,他还特地讨教了草木精灵如何保证菜品色味不出差错,哪里知道这位裴家少爷如此挑剔,白水煮青菜根本不入他眼。
不过裴公子总归还是识时务的,懂得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青菜是当日新摘的,白水煮来也并非那么难以下咽,只是餐桌上半点荤腥也没有,解不了嘴馋,裴公子就只好从别处讨点乐子。
“美人,你是哪里人?我在城中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名黎寻。”本不欲告知姓名,可总被以美人相称,实在令人窘默。
“居无定所,山林即是归处。”
“悬黎流光,众里寻芳。”青菜叶子都堵不住裴公子那张嘴,他酸溜溜地赞叹:“果真美得很。黎先生,名如其人。”
黎寻算是明白了他的不饶人处,定是要把自己往“美”字上归类,有些不太自在。
他自觉不过相貌平平,加之性情寡淡,不喜争风头,倘若真论起姿容,只怕在整个星栖谷,自己都是排不上名分的。
“晚辈裴允,表字成意。”男子笑盈盈地看着黎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本不放心黎寻的身份,不过几日相处下来,裴允多方试探,逐渐也确信了黎寻只是个普通的救命恩人。
齐府与裴府素有恩怨。几日前,齐相的儿子齐鸣邀裴允上山游射,并以花楼女子桑非晚的卖身契为赌注,在城中大肆宣扬。
人人都知,裴家公子风流多情,桑非晚的闺阁便是他最常流连之处,而这位姑娘除了裴允一概不接外客,因此坊间早有传言,说裴小将军胯下神猛,驭女有术,令桑非晚食髓知味,乃寻常男子遥不可及也。
裴将军在外屡立战功,得圣上偏宠,裴允将来也是要继承这份衣钵的,必不能娶一青楼女子为正妻。可齐鸣这么一搅和,摆明了是要横刀夺爱,要桑非晚连裴家的大门也踏不进去。
很是气人,城中百姓都等着瞧热闹,裴允也实实在在地头疼。虽然他和桑非晚并非那种关系,但齐鸣那畜生出了名的会玩女人,桑非晚若真的落入他手,必定永无安宁之日。因此,即使知道是场鸿门宴,裴允也不得不赴。
于是便有了几日前的遭遇——他背上的弓箭一射完,山中埋伏的打手就开始大呼小叫,一哄而上。
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齐鸣最多只是来送点苦头,未必敢真的杀了他。想着速战速决,裴允故意往那群人的刀口上撞,哪知道这帮菜鸟个个五大三粗,下手竟然丝毫不知轻重,抽回去的刀子都见了血,还要一个劲儿追着他跑,以致于最后他坠马滚进了不知什么地方,两眼一黑,人也硬生生地疼昏了过去。
他身份尊贵,但凡齐鸣有点后怕,裴府的人就能马上寻到他,万不至于像黎寻说得那般被豺狼分食。因而当他醒来,第一眼见到陌生美人的面孔时,首先想到的还是齐鸣在耍把戏。
“既是恩人,本公子便要重重赏你。”
即使不知身处何处,只要直觉告诉他此地安全,裴允见了美人便要狭犯的风流性子就分毫不改。
他眼里噙着笑看向对方:“黎先生,你想要什么?”
黎寻吃不准他又犯什么浑,不尴不尬道:“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速速康健,早日下山。”
“先生的美意我心领了。”裴允瞧着黎寻,青丝披肩,水色衣袍饰出直挺的腰段,一身装束虽不张扬,却能瞧得出是个有脾气的风骨美人。
简直越看越喜欢。明知此人不可强求,但他的兴致已经被勾了起来。他的目光在黎寻浅淡的薄唇上流连,执意道:“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没完没了了?”黎寻一眼剜过去,最不耐烦他如此:“我说过无需你报答。”
裴允脱口而出:“此乃救命之恩,本公子合该以身相许。”
黎寻一愣,转眼拍桌而起:“你……放肆!”
看着他湿润的眸子因情绪激动异常明亮,裴允默默伸手捂着腰腹伤处,忍辱负重地揉了揉,又幽幽吸气,企图博他几分同情。
“……再敢乱说,即刻滚出去。”黎寻沉默了片刻,一张脸冷若凝霜,他十几年来在碧林山休养出来的好脾气,迟早要被眼前这人消磨干净。
看来这美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到手的。裴允长叹一声,又拿掌心贴到了胸口,正是吃准了他面冷心善。
“黎先生,我这方寸之内怎么也疼了起来,你再来与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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