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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两天后,魏柏刑满被放,韩雪梅把三个纸箱交给他,连同一句尘埃落定的宣言——“你干爹走了,你俩到此为止。”
魏柏起初以为自己幻听,之后陷入挣扎的怀疑和不理智的愤怒。
他笑韩雪梅骗他。傅知夏怎么可能不要我?他说了要来看我,要陪我考试,怎么会说话不算话?
还红着眼睛不顾韩雪梅的阻拦。我去找他,现在就去,去泙州,我要他亲自跟我说!
韩雪梅把几个箱子里的东西挨个翻倒出来,气势同样不甘示弱:“你的东西,一样不落,他装好了亲自送来的,意思还不明显?人家对你也没有多坚定,现在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还在胡搅蛮缠,你几岁了?人家现在有家人有父母,你以为他还能跟以前一样事事顺你心意?!”
魏柏盯着满地的东西忽然浑身僵透。
韩雪梅也没料到,傅知夏送来的三个箱子,有两箱是玩具。
一水儿的机器猫,大大小小的公仔、抱枕、手办、挂坠、存钱罐,卡套……每一个都是蓝白色的胖子顶着傻兮兮的红鼻子,足足装了两箱。
魏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机器猫。
“你说的不对……”魏柏满脸灰败,盯着韩雪梅说,“他的家人只有我一个,你在骗我。”然后蹲到地上,把机器猫一个个捡回箱子里。
韩雪梅也蹲下来帮忙捡,同时顺着毛对魏柏说:“他早就准备走了,只是还没跟你说而已,妈又没赶他,你也不用冲我撒气,明天回学校上课,我叫小武来接你。”
就在韩雪梅的手要碰到挂坠时,魏柏劈手抢了回去,“我自己捡!不用谁帮……”
手机也已经物归原主,魏柏煎熬又期待的那几天,一条新消息也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无论如何也没再能打通。
他拖着箱子进屋,守着一堆开怀大笑的机器猫坐到天黑,忽然神经质地想:该睡觉了。
他把最大号的那个、当时跟傅知夏一起打气球赢来的公仔抱到床上,把头埋到机器猫的脖子里,要它陪自己睡觉。
很像只把头插进沙地的鸵鸟,不知道睡了多久,魏柏忽然一脚踩空似惊坐起来,从浑浑噩噩中逐渐清醒,嘴里喃喃道:“太幼稚,他不喜欢……”
他想起傅知夏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我不喜欢闹脾气交白卷的小孩儿,太幼稚。
魏柏吸吸鼻子,又照照镜子,把脸上乱糟糟头发扒拉整齐,又挨个把机器猫收进柜子里,然后把自己关进卫生间洗了个很久的澡,低头时看见胸口那颗痣,这也是幼稚的证明,于是拼命洗,但扎进皮肉的红色怎么也洗不掉……
第二天六点钟,潘小武准时到了,他顶着一张挂彩的脸,诚惶诚恐地叫韩姨。
韩雪梅苦着脸问:“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不妨事,跟小人打了一架,我赢了,”潘小武含糊其辞,在家里张望了两下,小声问,”魏柏呢?”
韩雪梅还没指到地方,魏柏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从房间出来了。
韩雪梅连忙笑着说:”赶紧吃饭,小武一起,吃完饭再走。”
魏柏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硬邦邦说了句:”我去上学了。”之后头也没回地开了门。
潘小武夹在中间,看看韩雪梅,又瞅瞅魏柏已经关上的门,撒腿追了出去。
”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潘小武跑得有点喘。
魏柏的视线扫过他脸上的伤,微微皱了下眉,但也没多问,只说:”我没事。”
潘小武不信,以为魏柏故作镇静,回到学校后时不时就要骚扰他一下。但魏柏接下来的表现证明潘小武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魏柏一切正常,吃饭,睡觉,学习,正常到近乎反常。
他用课本把自己封锁起来,每天埋头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挨个复盘以前考过的试卷。
时间太紧迫,提升可能性不大的语文干脆放弃,120分努力到125分性价比太低;英语则是自信不需要浪费时间;重点在数学和理综,错题重来,同类型的集中再做,一科一科排查,真正能提升分数的细节一个也不放过。成效在每周的模拟考上验收。
五十天很短,但足够做很多事,进步一分就能多一分把握。
这个阶段人人心里都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魏柏本来话不多,忽然变得沉默寡言放在其中也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倒计时每天都在进行,但最后半个月,学校安排的节奏忽然慢了下来,一周两次的模拟考叫停,时间放给学生自己。
各科老师搬着桌子把办公区挪到班门前的走廊里,一个个仿佛大夫义诊坐台,随时等着查漏补缺的学生上门问问题,这队伍经常蜿蜒到男女厕所。
早在大家开始之前,魏柏已经着手第二轮纠错。
这期间,魏柏像是建立了心理创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他把傅知夏的名字关进小黑屋,严丝合缝,不给想念留一丁点儿得逞的机会。
可
', ' ')('齐飞过生日那天,他没逃开。
那家伙刺头惯了,没人治得了,他纠集几个人在宿舍天台过生日。
那天烧烤配啤酒,有蛋糕没蜡烛,整个过程一塌糊涂,仪式感全无。最后该溜的溜,人没剩几个。潘小武抱着酒瓶子睡觉,齐飞喝到烂醉,举着打给江连川的电话破口大骂,骂他贱,叫他滚。
魏柏也想找个人骂一骂,他搞不懂怎么自己也喝了酒,偏偏越喝越清醒,明明都六月了,天台的夜风竟然吹得人发冷。
齐飞是真喝糊涂了,电话那头是江连川,他骂到最后又开始叫爸,然后言语更恶毒:“我他妈祝你断子绝孙,绿帽戴到下辈子,你跟小三千万要三生三世,老了回来跪地下求我我都不会去看你一眼!休想让我再叫你爸!”
魏柏笑齐飞是傻逼,但忽然觉得好羡慕,他也掏手机打电话,可没有人接。
远处万家灯火都不亮了,他盯着一片乌漆嘛黑问空气:“隔壁那位骂那么难听都有人接电话……傅知夏,你竟然都不接我电话,我就是说句想你了怎么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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