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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柏哽了半天,在下嘴唇上啃出一排牙印,最后答非所问挤出一个字,“热。”

他捂着脖子把脑袋转向一边,看也不看傅知夏一眼:“能开窗吗?”

傅知夏被噎了一下,明明开着空调呢,哪就热了。

他顺着魏柏的意打开车窗,才张嘴说了个“你”。

魏柏那边抢先一步:“你换号码了是吗?”语气还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傅知夏斟酌一会儿才答:“是……那个不用了。”

魏柏点点头,眼神无处安放似的飘向窗外。果不其然,给他发过的消息,一条也没看过。

这时侯金辉已经带着侯红兵出了餐厅,他骂骂咧咧下楼时,后头跟着成群结队的大学生,打头的是姜明恩。

到门口,侯金辉一眼就认出了傅知夏的车,以及里头坐着的傅知夏的“帮手”,他翻着白眼冲车那边吐了一口唾沫,而后抬脚往的地上一搓,接着又搡了一把侯红兵,“老不死的,还不走,再看也是我给你养老送终!”

姜明恩嫌弃地咧着嘴,心里感叹为何同样的五官会长在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脸上,他往侯金辉吐唾沫的方向扫了一眼,正好看见窗玻璃里魏柏的侧脸。

“魏柏?”姜明恩三两步冲到车前,对着魏柏的耳朵就是一顿说道,“你丫的叫我好找,我以为你掉二楼厕所了……诶?你怎么坐别人车里?!”说着,姜明恩看向所谓的别人,嘴巴瞬间惊成个大大的圆圈,“傅!傅……傅学长?!”他瞪着眼珠子问魏柏,“你们真的认识?!”

魏柏一脸木然地给傅知夏介绍:“我室友,姜明恩。”

傅知夏对姜明恩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而后毫不避讳地去摸魏柏的后脑勺,“带我家小朋友回家,姜同学没意见吧?”

“啊?”姜明恩的嘴巴更合不拢了,“没……没意见。”

魏柏的脑袋才躲开蹂躏,后脖颈又落到傅知夏的掌心,耳朵开始不争气地发热,内心慌得天翻地覆,表面仍旧装得一派冷淡模样,“我不是小朋友。”

“啊?”姜明恩又是一脸茫然。

傅知夏收回手,“那是大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朋友?我听你的。”

“……”

窗户旁边还趴着个喘气的姜明恩,魏柏的脸色越发五彩缤纷。

不料下一秒,姜明恩顿悟似的猛一拍魏柏,“你啷个不早说这是你哥嘛?”

一瞬间,魏柏哑然。

傅知夏脸上挂的微笑已经不能再标准了,“你真的很是冰雪聪明。”

“是吗?谢谢学长,我在家也经常被老妈夸冰雪聪明呢。”姜明恩还蛮得意,丝毫没有谦虚的样子。

后头等着同学在催促,姜明恩走前还事妈似的嘱咐魏柏:“今儿跟傅学长,哦,不对,你哥,别折腾太晚,明早第一节高老头儿的课,赶不回来你就惨了。”

说到高老头儿,没哪个学生不皱眉头。

高老头儿教高数,年纪远不到被称作老头儿地步,只是因着头顶一圈靓丽的地中海发型才得此美名。

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上课提问用C语言随机点名程序,里面还配套嵌入了每位同学的校园卡照片,被点中的同学将有幸赢得一次在阶梯大教室屏幕上公映校园卡大头丑照的机会。

每次照片放出来,高老头儿都会托着金丝眼镜腿儿,再仔仔细细对比一下本人和照片的相似度。他的课,代课代答无所遁形还是小事,但凡有谁被逮到一次缺课,期末考试直接嗝屁,往后再怎么抱大腿献殷勤都不管用。

长此以往,人人对高老头闻风丧胆,敢逃他课的人,无一不是冒着挂科风险的勇士。

十几年如一日,如今傅知夏早毕业多年了,高老头儿的威名仍旧不减当年。可……傅知夏侧头瞄了一眼魏柏,说:“我明早送你上课,不会迟到。”

好像没理由拒绝,傅知夏话音才落,咔哒一声,魏柏却把安全带解开了,“我没说要跟你走。”

“我想你跟我回家也不行吗?”傅知夏问。

魏柏没回答。

车厢陷入短暂的沉默,挡风玻璃前零星落了几滴雨。

傅知夏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亲一口哄两句就会和好如初。

“生我气?”傅知夏拾回点严肃,捏着方向盘掂量如果强行带走,魏柏选择跳车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魏柏垂着脑袋,“我也不配生你的气,我只是想,如果我现在没来泙州,或者差一点没能来,去了别的城市,再或者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碰见了其他特别的人,那我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想要回头找我?是不是你今后过得是好是坏,再遇到多少今天这种被人要钱要肾的恶心事儿也都跟我没一点儿关系了?”

傅知夏无从辩白,甚至痛恨为什么没有一杆秤,或者一个量杯,能把那些被称作在乎、喜欢、心疼、想念、非他不可、无可替代……的东西剖出来量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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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柏也只是设想,没真的问傅知夏要答案。

他扯着嘴角笑笑,叫了句“干爹……”好像这个称谓多可笑多难以启齿,以至于他说话时再也不敢看傅知夏一眼,“我知道我现在不该这么叫你,可知夏是沈学姐叫的,学长是他们叫的,就连刚才跟你吃饭那个都能叫你哥,留给我的就只剩下这么个称呼了……你要是不想听,我以后就不这么叫了,我今天不想跟你走,明天有课,我先回去了。”

说着,魏柏扳开车门下车,脚一沾地,好像被谁追着似的急步往前走。

傅知夏没来得及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才放下。雨脚虽不急,落到车顶还是啪嗒啪嗒响,砸得傅知夏心里多了些大大小小的隐痛。

距离不到百米的公交站台停着回学校的末班车,好像算准了时间要路过这里接一个落荒而逃的谁。

魏柏捡了靠窗的座位,公交缓缓路过傅知夏的车,隔着玻璃,两双眼睛短暂地对视,很快又错开。

傅知夏只是坐在车里看了他一眼,那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刺得魏柏心头一痛。

好像魂不附体似的,魏柏的身子被公交车载着往前走,心却一路被甩在后头跟不上趟,学校大门过了好几站他都没意识到要下车。

越往市中心的方向去,夜晚鳞次栉比的高楼越发灿若星河,魏柏坐在公交车上穿梭其间,仰头看不到大楼最后一盏灯,好像面前有无穷无尽的高,越发衬得自己渺小。

平白多转了一圈,从终点站下来,魏柏又打了个出租往回走。目的地是傅知夏家小区。

今天的雨特别奇怪,稀稀落落,淋不透人,也没要停的意思。守了几个窗户今天终于亮起灯,魏柏坐在楼下仰头看了一会儿。

他习惯性地往身边的石凳上抬手,可落空了,今天那只猫没有来。

以前魏柏每次来,不出五分钟,猫兄弟都会主动卧到他旁边,不警惕,也不亲近,就那么默契地陪着他发一会儿呆,今天却意外没出现。

是不是遇见有家的人,被带回去养尊处优了?又或者一不小心横死在某个没人知道的角落?

应该一早就带它走,魏柏忽然很后悔,他打着手机灯在傅知夏家楼底下照遍了每个有可能的角落,那只猫还是不见了。

回到宿舍时,门口的宿管大妈正撑着脸打呵欠,因为姜明恩那个大嘴巴,魏柏又被室友追问“哥哥”到半夜。

真正能安安静静躺到床上已经是十二点往后了,魏柏举着手机告诉那个永远不会回复的微信号:我有一只猫,今天失联了。

类似的废话他发过很多,最初期待回复,后来不期待了,他把生活中发生的琐碎小事,包括吃饭,睡觉,刷牙,洗漱之类,全部分享过去,事无巨细,好像少讲了什么傅知夏就错过了他很多人生似的。

一分钟没到,手机震了一下,微信框里弹出来一条消息。

[什么样的猫?]

“嘶——”魏柏一松手,手机结结实实砸到了鼻梁上。

捂着鼻子忍着痛,魏柏飞快把上条消息撤回了,聊天框里赫然写着:您撤回了一条消息。

魏柏简直要骂自己脑残了。

几秒钟后,傅知夏也跟着撤回了自己那一条,他看见“魏小柏”三个字旁边显示正在输入,空白,正在输入,空白……反复十几遍,最后也没等来输入的内容。

雨到底没下大,傅知夏在阳台坐了一夜,不知不觉远方的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晨雾笼在灰绿的树尖上。

他靠在阳台边眯了一会儿,最后被清早的鸟鸣和扑棱翅膀的声音吵醒,起身照照镜子,洗了个澡,特意换身衣服,开车去花店包了一大束雨后的红玫瑰。

进校门时,傅知夏穿着淡蓝色的衬衫,下身是黑色西装裤,一双长腿走路带风,落落大方地抱着一束玫瑰,惹得不少人侧目纷纷,偷拍的相机唯恐错过。

捧着花站在景行楼下,傅知夏没意识到自己有招摇过市的嫌疑,这节高数十点下课,景行楼的大摆钟在整点响起时,傅知夏习惯性地抬起头,正正看见“景行行止”四个大字,瞬间僵住了。

不知道回忆起什么,傅知夏退了几步,把一捧玫瑰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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