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有无数扭曲的影子无声游弋着,潜过黎渐川的脚底,出现在他背后,悄然竖起。
影子尖端裂开,一只婴孩小手伸出,掌心浮着一颗眼球,混乱地转动着,似是在打量黎渐川。
很快,眼球盯到了什么,缓缓靠近黎渐川的后心。
黎渐川的后心也随之微微鼓起。
婴孩小手无声落下。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小手中央的眼球一动,对上了一双冷厉如冰的眼。
“嚓!”
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温热而又湿腻的血肉飞溅,数根已钻入小厨房的触手夹杂着婴孩手臂全数被斩,噼啪砸在黑水中,嘶嘶叫着,犹在蠕动,好似令人作呕的蚯蚓。
黎渐川视若未见,好似瞧见了什么般,反手一甩短刀上的血泥,一个箭步冲进堂屋,如鹄一般,迅疾而又敏捷地落到了逐渐胀大,似乎即将要被撑破撑爆的大肚前。
不假思索地,他一刀向前,直接捅了进去。
大肚的跳动一顿,无数嘻嘻笑声倏地消失。
但紧接着,更多的、虚幻重叠的尖锐童声出现了。
它们不断回荡,不断扩散,如无形的利剑,几乎在瞬间便刺穿了黎渐川的耳膜,令他双耳一热,淌下血来。
“凡兵俗铁,怎么杀得了我呢……”
“杀得了我呢……”
“我呢……”
大肚砰的一声爆炸,笑声混杂呓语,一涌而出。
血肉扑了满身满脸,黎渐川闷哼一声,大脑仿佛被巨钟撞击,浑噩震痛。
但他的双眼却依旧大睁着,裂着猩红的血丝,扒开恶心的血泥肉浆,死死盯着爆开的大肚。
在他眼中,大肚内一时是大团大团黑泥般的触手与被触手缠绕的白白净净却眼神空洞瘆人的婴孩,一时又是漩涡般的黑洞,黑洞里隐约可见一扇半掩的留有缝隙的窗户,形似他潜进张秀兰家的来路。
张秀兰的十胎劫已破,从张秀兰的角度来讲,不会再来阻拦他离开,只是,这十胎劫里,真的只有张秀兰的意识吗?
他所见的出路,会是真实的出口吗?
黎渐川甫一思索,精神意识便突地混乱癫狂起来,如脱疆的野马,再难控制,视野霎时颠倒一片。
“嘻嘻嘻嘻!”
几乎同时,触手与婴孩已疯狂爬出破裂的大肚,朝他攻来。
黎渐川猛地闭眼,全凭本能挥刀。
短刀灵巧,黎渐川的杀意却烈,刀锋一过便带出数道血线,残肢抛洒。
脑内传来阵阵噪音,好像有人在用长长的指甲抓挠玻璃,令黎渐川浑身发毛,满心嘶鸣,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他睁开眼,从色块撕裂、畸形扭曲的视野里分辨出虚虚实实的大肚,又一眼看向小厨房隐隐恢复正常的后窗,然后一刀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刹那的清明,让黎渐川辨出了方向。
他咬牙,扫了一眼小厨房,迅速掏出之前捏到的便签,在混乱的围攻里用笔写了一行字,然后迎着无数触手,一步撞向大肚。
便签飞扬,婴孩狞笑着,挟无数触手淹没过来,仿佛要撕碎黎渐川。
但在它们即将触碰到黎渐川前,两只熟悉的白生生的小手臂突然从破裂的大肚内伸出,拂开了周遭的一切,拉开了漩涡里那扇小小的窗户。
“姐,我说过,只要你想离开,我就会帮你,一次,两次,多少次都可以。我是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但我希望你过得好……”
小女孩的声音响在黎渐川耳畔,轻轻的,温柔而又哀伤。
黎渐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回应什么,却不等发出声音,便昏然一栽,冲了出去。
“哥、哥哥……”
“主人……哥……”
大片尖利的、混沌的、狂乱的嚎叫里,大片遥远的、盘旋的、挥之不去的嘶鸣里,大片挣扎的、痛苦的、病态茫然的呓语里,黎渐川恍惚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但他的世界仍是摇晃的、抽离的。
“嘶!”
无穷臆乱中,一具冰凉的身躯贴了上来,尖牙刺破他的颈侧。他听到了细微的吸吮声,和自己血液汩汩流动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