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某一天,老太太挣扎不动了,栽在拾荒的垃圾堆里死了,英山便在随谢长生跳转时过来,穿上了这具躯壳。
“救,是陷阱,不救,这样一个世界,你遭受的痛苦肯定更多,身体可能没陷进去,但心一定会出问题,”英山低声说着,“前面几轮,你丢失的自我已经不少了吧,这一次只怕更多……”
“先看看再说。”谢长生从窗外收回视线,淡淡回答。
他似乎心里有数,又似乎没什么具体的想法,究竟怎样,英山看不太出来。
“那你先好好养伤吧,”英山没再多说,“医疗队的事有人帮你处理,但那些大人物的手术可没人帮你处理,我看他们都急得很,等不起。”
“能等的,就没有等不起的。真等不起的要么是离开战区就医了,要么就是直接去见阎王了。”谢长生对英山口中的大人物们没有好感。
在医疗资源本就紧张的战场搞特权,类似于将重伤患从手术室挤出来,让医生先给自己割阑尾的事,他实在是见过太多,说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虽然世界上的很多事与很多人,就是无法理解的。
“伤好后,我只做战地医生和医疗部长该做的事,”谢长生道,“生死边缘走一回,有所顿悟,也很正常吧?”
英山没异议。
在她看来,谢长生是个很奇怪的人,总是非常迷茫,又总是非常坚定,淡漠的性情里压着谁都看不清的疯狂执拗。
“你有你的想法就行。”
英山道。
她听谢长生的打算,估摸着他仍是偏向于不救世,即使再多煎熬,也要熬过去。
她只希望,真到最后有机会破局时,谢长生那点自我还仍存在,否则失去自我,通关不成,现在所做的、所遭受的也都只是枉然。
照她说,第三轮痛苦正常,可从第三轮末尾,确认这游戏真的只是游戏,甚至每个人头上都像早期网游一样有血条后,还有什么痛苦的?
游戏罢了。
哪个游戏不死人物?谁又会为游戏里的人物如此伤神,沉浸到甚至丢失自我?
她不太能理解。但这是谢长生的最终之战,不是她的。她只是一个辅助。
作为辅助,英山是非常尽职尽责的,一来她做人就是这样,二来宁准让他们帮忙做事,自然是给了不少好处的,她拿了好处,尽力也是正常。
在谢长生养伤期间,英山也混到了驻地的后勤部,老太太有监视者的精神体撑着,干什么都不在话下。等谢长生养好伤,正式恢复工作时,她都已经当上了后勤部的小管事。
谢长生怀疑任老太太发展下去,或许要不了多久这驻地后勤部部长的位子就得换人了。
“都是小趴菜!”
老太太精神矍铄,藐视一切:“他们看不起捡破烂、吃烂面包的老太太,我也看不起他们,一帮废物!遇到魔盒以前,我也捡破烂、吃烂面包,谁不想过得好?可办不到,不过现在不同了……”
谢长生默默听她说着,怕老太太太激动,一口压缩饼干卡嗓子眼里,抬手递过去瓶水。
他伤好之后,在驻地的高层会议上发作了一通,便彻底成了名副其实的战地医生,常常带队深入战区,像这样和老太太坐下来吃饭聊天的时候极少。但就算都忙,老太太也总是爱和他聊,他似乎天生就和老人家比较处得来,先有东樵道长,再有彭婆婆,现在又是英山。
想到彭婆婆,谢长生开罐头的手一顿,眼睑微垂。
英山见状转了话题:“这次出去怎么样?”
她和谢长生也不是总在谈论迷障、通关、最终之战之类的,大部分时候还是闲说话比较多。
“还好。”谢长生拉开牛肉罐头,接了话。
“没了半只耳朵还是‘还好’?”英山嗤道,“那什么算不好呀?像刚过来的时候一样,直接快死了?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傻子都知道,这一轮和你们的现实世界这么像,肯定不一般。”
谢长生道:“我明白。”
“你让人去查的那些人,有消息了吗?”英山又问。
她没直说,但谢长生知道她指的是谁:“ghost和king都已经确认过了,这个世界没有他们,连挨点边儿的原型都没有,可能是这个游戏或最终之战本身有什么顾虑。”
“那你那个小男朋友呢?”老太太难掩八卦本色。
谢长生道:“也查了,查不到,但应该也没有,毕竟这里的‘禁忌’也和现实有些差别。”
“那可惜了,”英山叹道,“但也挺好,这里毕竟不是真实的,见了之后,也只是隔水望月,给你徒增痛苦,等通关了,一切回到正轨,你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的,都是好孩子……”
谢长生顿了顿:“他的精神体……可能无法恢复原状,但我不会放弃。”
英山道:“真通关了,你找魔盒问问试试?它几乎无所不能,只是怕有与虎谋皮的下场……”
“再说吧。”
谢长生道。
两人坐的位置距临时搭的急诊帐篷不远,谢长生吃个饭也不敢离开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