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操你大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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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夏一的爹出生的年代里,人们的名字常带有某种共同的信念,喊一声“耀东”,胡同里至少探出来三个脑袋——时耀东是其中最没出息的一个。

时耀东中学毕业就不念书了,跟着胡同里一位大哥跑运输,跑了五六年,一分钱没有攒下不说,屁股后面拉了一溜账——他爱赌,挣的赶不及在麻将桌上输出去的。时耀东的整个人生,至少说前半截,丝毫对不起他这个伟大的名字;他人生最伟大的成就,是娶了时夏一的妈,进而生了时夏一这个儿子。

什么叫赖汉娶好妻啊,看谁都不抵看时耀东明白,整一个绝代典型。

其实依着时耀东的盼头,两口子有个贴心小棉袄是最好不过,小子,多少遗憾;也就是这小子俊里俊气,随妈,沾了妈的光得到了那么一点父爱。

可惜这光沾到中学也就沾不上了。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他爹实在配不上他妈,又不能叫他爹眼一闭腿一蹬就轻省省地投胎去——美得他!他且得受罪呢,他这一世的业还没有了。于是,早早地让时夏一的妈先走了,享福去了,省得伺候这个老没出息的。

就是苦了时夏一。

自从儿子的妈不在眼前,儿子更进不到当爹的眼里去了,甚至于,儿子就是个碍眼的。

可儿子不能真的不要——不要儿子,谁管他呢?他得过且过地混了大半辈子,好好的营生不好好干,学人家提前消费,常常这个月花的已是下个月、下下个月的钱。哪来的下个月、下下个月?到处赊呗。

还的时候他不管了,总是人家堵到门上,他觍着脸喊时夏一去应付,去装可怜。等人家走了,他骂骂咧咧:“什么世道!一个好心肠的没有!”

时夏一才多大,一个刚迈进高中校门的学生,整天顾了自己还得顾他,好不容易熬到上大学,物理距离上离开了这个惹祸精,祸还是不断找来。

时耀东在一次车祸中伤了眼睛,视力骤降。就这也没让他消停,不遵医嘱,不配合治疗,到后来他连个囫囵影都摸不清了,仅剩的感光能力使他几乎就是个瞎子。

办了残疾证,办了病退,以为这回总能老实了,在家修养一阵多好,时耀东却根本待不住,照样一天一天地泡在麻将馆里——半辈子的嗜好了,还用眼睛看?摸也摸得出来。

其实若就是这样,时夏一真该乐得烧高香:他从来没指望时耀东能赔那保险之外的几万块钱,指望也没用,只要时耀东别再添乱,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差不多整个大学时代,时夏一都在为还账奔波。几万块钱在其他家庭或许算不上多,在时夏一的家,绝对是一笔大数。对那时的每一任男朋友,时夏一都不提一个字,嫌丢脸,对卫淙当然也未提过。

有这么个爹,还不如没有,提了干嘛?

自从母亲过世,时夏一再没有叫过一声“爸”,寒暑假也不回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和时耀东交流,实在躲不开,开场白永远是一句:“诶……”

他这些糟心事只有占星知道。要不说占星是不可多得的哥们儿呢,当时时夏一刚毕业,又面对买房的刚需。不买不行啊,老家的房子一直在祖父名下,祖父和祖母相继离世后,几个叔伯大爷和姑姑谁也不让谁,都惦记分一杯羹。当然,他们有权利分,时夏一说不出什么,谁让自己的爹不争气呢,从结婚起就没搬出老家儿的房子。

这一争就是好多年。仗着在家里排行老末,时耀东耍浑,说哥哥姐姐要逼死他——他一个残疾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死了是不值什么,可他嫌单啊,一个人上路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他得再拉一个半个的和他就伴儿。

一下子谁都不理他了。

打官司吧。

官司打下来,时耀东落了他应得的一份;时夏一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一重,这回是欠银行的了,也欠了占星一些。

唉,明明自己都舍不得租合意的房子,还得管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不然怎么办呢?时夏一随妈的地方太多了——心软。

房贷和各种欠账把个刚毕业的大孩子压得喘不过气,时夏一最怕接到老家的电话,准确说,是最怕接到二大爷的电话。时耀东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时耀东不把自己作死都不错了。

一家人既已对簿公堂,谁还和谁来往?也就一个二大爷了,看在时夏一每个月给他打钱的份上,帮忙照顾一下这个又浑又瞎的兄弟,做两顿饭,真指着时耀东自己操持,能把房子点了。

时夏一早就看透了,姓时的没一个有出息,偏还爱信个邪门歪道。二大爷早年不知受了什么病,非请大仙算命,人说他一辈子怀才不遇,有志难舒,是因为缺一个贵人,有了这贵人,他的人生才算登了梯,步步高升。

问是什么贵人,人不说,反问他:“你有几个孩子?”

“一个啊,闺女,谁家不都是一个。”

“那就是了,你这个贵人是你的儿子——你没这个命了。”

二大爷于是不认头了,宁可交罚款超生,也要造出个带把儿的。

现如今儿女双全了,日子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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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火。为这么个小贵人,两口子真舍得掏口袋,问题是口袋不经掏,两口子都没什么正经工作,掏了今天没明天。人穷志短,这时候老兄弟好了——老兄弟难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当哥的岂能干看着不管?

两下里都是图什么,彼此心里门儿清。时夏一不求二大爷把自己的爹照顾得多么无微不至,只怕时耀东一个人过活,哪天臭了也没人知道。

二大爷绝不能让老兄弟臭了,臭了还上哪挣这份钱去?

没有比这更好挣的钱了,二大爷为此还是出了一些力的,但仅限于出力,钱是一分也别想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流;能垫一下就不错了,哪怕几块钱的小玩意,他一定会翻找出票据给大侄子传过来,等着报销。

大钱则是垫都不给垫,今天就是,时夏一把电话回过去,听了两句头就大了。

他这个爹,哪是爹啊,纯粹是冤家。多大岁数了,脾气还这么暴,一言不合就动手,在麻将桌上和人干架,非说人家糊弄他眼瞎,他眼可不瞎,他心里都算着呢,想截他的胡,生晚了!

就这还说自己不瞎呢?真会挑,把人家的麻将桌砸坏了不说,顺手捞起来的武器还是庄家的手机,里外里,小一万块钱赔进去了。时夏一这个月的工资刚到手,没来得及捂热乎呢,又原样转给了二大爷。

卫淙这一晚上的力气算是白费了,时夏一刚才有多身心舒畅,这时牙根就有多痒。

躺在床上,他望着房顶在心里骂大街。骂多了,骂顺了,卫淙凑上来刚一挤他,他张口就是一句:“操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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