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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小沃尔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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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维多利亚照常裹着大衣,挤进轨道车,到警署上班。

趁着清早警署里人还不多的时候,维多利亚端了一杯咖啡到斯旺旁德警长办公室。

“圣主明鉴。有新线索,长官。”为了不耽误时间,她放下咖啡就接着说了下去。“伯爵被麻醉的事夫人知道。另外,她生前可能吧什么重要证物吞下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在今晚的葬礼上能被取出来。”

“谢谢。”警长立即把咖啡端到自己面前,撕开瓷盘上的糖袋,边往杯子里倒边说:“伯爵知道自己会被麻醉的事吗?”

“不知道。至少他说不知道——我也不认为他在撒谎。”

警长深吸了一口气,为接下来的长句子做准备,“我曾经怀疑伯爵会不会是买凶杀妻的人,然后故意在夫人被杀的时间被麻醉,制造一种他也是受害者的假象。但是这太没有必要了……”警长揉了揉扒满胡渣的下巴,回忆起自己几年前做胸腔引流术时,医生向他解释过的麻醉的风险。“麻醉非常危险,如果他计划麻醉自己的话,至少会联系好一个能随叫随到的医生以免有意外发生,而不是让他最信任的家庭医生在当晚的宴会上喝得烂醉,第二天都因为宿醉而无法出诊。”

“是科尔比医生吗?”维多利亚问道,“他在宴会当晚有进过伯爵的卧房吗?”

“据那几个一直在宴会桌旁服侍宾客的男仆说,他没离开过宴会厅,并且在十一点左右就和其他客人一起离开山庄了。”

“我认为夫人一定请了个‘帮手’,但是现在看来,科尔比医生不太可能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了。”维多利亚的嘴角失望地向下坠了坠。警长在这个时候转动了一下靠椅,以便他翘起二郎腿。他摸起桌上的报纸,打开随便一页,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地方——看似在阅读实则在沉思。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稍侧了侧身,瞥了眼背后的像棋盘一样格子玻璃墙。这面正对着警长书桌的透明的墙,能让办公室里的长官随时“监视”门外的下属的同时,也让外面的人把办公室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她明白自己不该在这继续待下去,毕竟她只是来送杯咖啡。但又不能拉上厚重的窗帘——那样更容易引起怀疑,于是维多利亚抓紧时间向长官报备行踪,“我今天下午六点左右会到省属皇家医学院北校区的太平间外与伯爵碰面,之后便会搭他的车前往海蛇峰参加夫人的葬礼。如果我明天没有按时来上班……”

“万事小心,维多利亚。”警长“刷刷”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没有抬起眼皮,“我认为伯爵的是真心爱他的夫人并且想要揪出凶手的。而且今晚会有不少报社记者在现场,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愚蠢,在相机面前作案的。圣主保佑你,孩子,我相信你的能力。”

“好的长官!圣主明鉴。”维多利亚敬礼完毕后就离开了警长办公室,那句“相信你的能力”令她备受鼓舞,心潮澎湃不息。

集体办公室墙上的钟摆在电话铃声、打字机按键声、交谈声和男警员之间略带恶趣味又无关痛痒的调侃声中疾走。下午五点十五分,维多利亚准时离岗,准时搭上五点二十八那趟轨道车回家,用三分钟时间拿上装着威廉和自己的丧服的手提箱,两分钟向罗莎林道别,强调今天工作上有安排不回家吃晚饭,随后又风尘仆仆地出了门,准时赶上五点五十五分的轨道车,于六点零九分到达了医学院北门。六点一刻的时候,满头热汗的女警在太平间门外与那位刚脱下白大褂的先生顺利接头——于是她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初冬的夜晚来的早,维多利亚身上已经裹上了一层暮雾,而身着的粗花呢西装的威廉更是可以毫不突兀地融入夜色。

“砰”,车门关闭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向小道上的黑车。卡洛斯站在车边向他们招手。维多利亚和威廉相觑一笑,一起走向他们成为搭档后的第一个“任务”。

“这栋楼里,一定有更衣室吧?”卡洛斯开启车尾箱,接过威廉手里两个沉重的箱子,放进尾箱后顺手拎出两个牛皮手提箱,用他的尖下巴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两层的古典建筑。他的金色长发在昏沉的路灯下也亮如金箔,头上戴着象征着神使地位的牙白色珊瑚雕成的冠——比起国王的皇冠,它看起来更像是花环。他身上宽大的蓝白教袍摆垂落在地上,扫着有些湿润的地面。

正当维多利亚准备问出“这是什么”的时候,伯爵摸索着从副驾驶座上钻了出来,他朝车尾的众人微微一笑,目光从车顶和威廉肩上越了过去,“圣主保佑,布鲁克女士和韦德先生。抱歉昨天忘了跟你提这件事了。这是猎鹰族的传统服饰。要接近逝者,你们最好打扮成祭司的助手。我相信你们不想被记者的相机抓到,而我也希望能够尊重罗宾族人的习俗。所以,能否请你们换上这套衣服?”

维多利亚胸腔里窜上一股怒火,想要指责伯爵“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今天本可以打个电话到警署通知我这件事的!”,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感激伯爵的考虑得这样周到严密,她只是为这近一个小时的奔波感到不值得而已。于是她接过送到怀里的那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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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廉的引导下进入了空旷的教学楼,沿着长廊,路过躺着几十具尸体的太平间。这里格外清冷,寒气从古老的石壁上渗透出来,就连寂静都具象化成了阵阵冷风,脚步声的回音也教维多利亚浑身战栗——但是威廉一脸淡然,仿佛他只是路过了一间坐满学生的教室而已。

“女性更衣室就在那里。”威廉指着一扇红枫木门,“那么,一会见。”

“一会见。”维多利亚硬着头皮进了那个间房,映入眼帘的满墙的白大褂令她忍不住一激灵——那看起来就像是挂在墙上的垂着四肢的人。维多利亚掏出枪,摆在离自己最近的长椅上——这能给她一些安全感。他哆嗦地念着召唤神圣战士的经文,用最快的速度扯下制服上的腰带。她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再一件件换上:便于骑乘的长袍,宽松的长裤,边缘粗糙的、手掌宽的牛皮腰带,皮草披肩,兽牙项链,银铃项圈和脚环,皮靴,镶着玉石的头饰,一把兽骨刀,还有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

维多利亚穿戴完毕,把枪塞进腰带里,拉开门,威廉正站在柔和的壁灯下等待。“蛮族”的服装给他增添了一种粗犷的气质,令维多利亚意外的是,这竟然与他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偏分毫不冲突——与他沉静的学者格调毫不冲突。像是巧克力和酥脆的海盐粒在唇齿间相融,甜与咸并不冲突,反而让巧克力的醇香更富有层次。大学里喜欢他的女性一定不少吧。维多利亚常这样想。当她坐在伯爵的车后座上,被车轮下传来的颠簸晃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这个想法又钻进了她的脑海。威廉的英俊不像萨默克里克神使那样明媚,他更内敛,如同陈年的烈酒——你不能一口就喝下肚,须仔细品尝,才领略它的口感和风味。他的金发不是海国大众审美里那种“宛若闪闪金币”,而是铂金色的,像是掺进了几缕皓月光华的盛夏暖阳。至于他蓝色的虹膜——它们不像晴空下的碧海那样蓝,也不像雨后的天空那样蓝,而是在湛蓝中带了些许冷冷的银灰——如果乌尔夫冰原上的凛风有颜色,那便是威廉的眼眸。

海蛇峰在孪流城以北近三百公里的小镇上,是整个北境离天最近的地方。路途漫漫,维多利亚不想把时间挥霍在沉默的休息上,于是决定用这个机会调查伯爵的和夫人的真实关系。“里弗福特伯爵,我可以问一下,夫人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吗?”

伯爵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盯”着挡风玻璃的顶端,冷冷地问道,“你是想找个话题,聊聊天,还是说这也是重要线索,你想要知道?”

小沃尔特·里弗福特[1]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维多利亚再次这样想。警校里教的那套“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内疚心虚”的理论,在他身上完全失效,因为他的脸上尽是漠然。但不是麻木不仁,无动于衷,更像是经历过极端的疼痛之后,对一切感触都失去了反应。他说的话也需要回味与推敲。当你认为他正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发号施令时,细细一琢磨又觉得他措辞足够礼貌,真诚;当你认为你们已经足够熟稔,能够像朋友一样开诚布公地交谈时,又会发觉他实际上冷若寒冰,始终与你保持着距离。他的喜悲都很深沉,不轻易浮出表面,像是到了一定年纪后便自然而然筑起的城府——但是事实上他只威廉年长一岁。他脸上见不到什么刚毅的棱角,如果忽略那些因干燥而嵌入皮肤的纹路,他看起来就像是十多岁的、颧骨和下颌骨都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大男孩,白发也没能减弱这种的少年气。他是从来如此吗?抑或是夫人的离世把他变成了这样?

“当然是对破案来说至关重要,伯爵先生。”维多利亚答到。

“你小时候一定有长辈给你唱过那首‘真爱之女’的民谣吧。”伯爵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奶白色的棉布手帕,紧紧攥在手里。手帕上面绣着一朵紫色的花,绣工一般,像是十岁女孩的练习作品——那种看一眼,便会令家教和母亲不由得叹一口气的作品。这样略显廉价的物品显然与他的身份不符。

又答非所问?维多利亚不禁蹙眉。“嗯,当然听过”。她在心里哼唱起这首海国人从小听到大的歌。

勿要让她流泪,勿要让她心碎。美丽的女子啊,无亲无故,飘摇如水草,故乡在那遥远的、遥远的水边小镇上;她是迷途的水精灵,海神殿里的仙女,褪去了斑斓的尾鳍,她是我的真爱;两次擦肩而过,一次在水边的邂逅,水仙飘香的花期,她是我的真爱……

伯爵眯了眯眼,依旧“注视”着挡风玻璃上方,嘴里呢喃着,“两次擦肩而过,一次水边的邂逅,水仙的花期——我没想到这些,在外国的土地上也能应验。”

“外国的土地上?这么说你们不是在松林堡相识的?”维多利亚问道。

“不是,那只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说辞而已。我现在告诉你们真相,是因为信任你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伯爵依旧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却让维多利亚和威廉感觉他正握着一把冰锥架在自己脖子上,警告他们不要泄露他的秘密。

维多利亚吞了吞口水,把头转向威廉,在他给出一个表示肯定的点头后,坚定地对伯爵说道,“我明白,请讲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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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从米特尔兰北部传教区的叛乱讲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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