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晟按下接听键,抢先说:“爱省长日理万机,我还以为没时间打电话。”
以往方晟工作调整之后,爱妮娅都在第一时间分析利弊,通报其面临的主要困难和障碍。这回爱妮娅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滞后半步,方晟并未生气,这么说调侃的成份居多。
“这个号码只用一次,用完就销毁。”爱妮娅意思是可以说最私密的事而无须担心监听。
“Phoebe情况怎样?”方晟赶紧问最关心的事,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没见过面,他内心深处最为遗憾和痛楚。
“还好,就是……至今都不知道真正的父母亲身份。”她幽幽说。
“这个秘密要隐瞒多久?”
“恐怕是……永远,只要FBI在地球存在一天,就不会放弃真相的追寻,你说呢?”
“鱼小婷又失踪了,本来去香港探望女儿,然后突然……”
爱妮娅沉声道:“说明赵尧尧打听到FBI的最新动向,鱼小婷出于安全考虑,主要还是避免牵连你我才果断隐匿!”
“我也这么想,只是,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方晟叹道。
“车到车前必有路,不说烦心事了,谈谈你吧,第一天感觉如何?”
“与吴郁明配合还算好,毕竟双方有共同目标;鄞峡经济基础和官场风气比想象还要糟;国腾油化郜更跃的后台是张泽松,预计必有一场苦战。”
方晟言简意赅介绍了当前面临的情况。
“张泽松与郜更跃的关系在省委高层不是秘密,除了于道明,他到双江比较晚,不太清楚之前的种种黑幕,”爱妮娅道,“郜更跃和国腾油化只不过是一枚小棋子,实际上张泽松胃口很大,几乎秘密控制了整个双江油化产业,甚至延伸到上游的石化生产链!”
“这么厉害?肖挺、何世风知道吗?”方晟吃惊地问。
“何世风主政多年,肯定比我还了解;肖挺可能听说了些,但不是太清楚;于道明任副省长时分管农业,担任常务副省长也不过问工业,自然没人主动提起。都政经政经,政治的目的最终就是经济利益,古往今来莫之能概。”
“也许张泽松也只是棋子,真正的老大是骆常委!”
“虽不中亦不远矣,这里面水很深,所以圆滑谨慎如何世风根本不敢触及,肖挺纵使知道也只能装糊涂。”
“大家都深沉世故怕得罪人,睁只眼闭只眼一团和气,结果是国家利益、人民财富都流入个人腰包!”方晟愤慨地说。
“所以中国需要你这样清正廉明、忧国忧民的好领导,”爱妮娅半真半假道,“做好准备了吗,关于振兴鄞峡?”
“其实我还没有形成清晰的思路,跟江业、顺坝和红河都不同,这里没有突出矛盾,而是环境闭塞、官员无为和信心低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嗯,郜更跃和国腾油化暂且放到一边,即便较量主力也是吴郁明,你最好不要贸然出头。经济嘛很麻烦,以前我在国资委曾多次否决鄞峡的项目,不想把钱扔到水里……你要更多凭借自身力量形成示范效应,继而推动经济发展。”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叹道:“本来要把潇南德亚和靖海国际搬过来,但……樊红雨可能看出来芮芸、徐靖遥和我的关系,特意打招呼,这一来倒不好轻举妄动了。”
“为什么‘不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嘛,事到临头有啥顾忌?难不成她举报你们官商勾结?”爱妮娅敏感地说,“除非她手握你的把柄,或者你俩有更特殊的关系?”
方晟道:“乱讲,乱讲!当初布局,我没想到会来鄞峡,一无交通优势,二无产业链配套,三无规模优势,你想,把世界级仓储中心建到鸟不拉屎的山沟、也装模做样用无人飞机飞来飞去,象话吗?潇南德亚也是,大规模电路集成企业对上下游企业的依赖性很强,红河的优势是靠近省城,有多个高精尖产业作技术支持,哪个专家愿意跑这么远的鄞峡?”
“谈到山区建设,你在顺坝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手?”
“我已打算把蔡博士请过来挂职,另外等时机成熟调几个山区干部支援鄞峡但你知道农业和农副产品周期长、见效慢,做规模需要三至五年——至今顺坝的农副产品产业链也不过初具规模,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满足我和吴郁明设想的短期出现快速增长的期望,那还得看工业!”
爱妮娅终于亮出底牌:“我可以帮你一把。”
“怎么帮?”方晟并未觉得惊喜。
爱妮娅今晚打电话肯定不是闲聊,以省长之身也没工夫闲聊,必定已有完整的策划。
“作为沿海发达省份,朝明省向来有结对帮扶、协助落后地区脱贫的指令性任务,我想,今年让朝明市跟鄞峡结为友好城市,开展一系列帮扶措施,争取短期内让鄞峡工业新上台阶。”
朝明市跟银山一样,在朝明省仅次于省会朝吉市,经济规模全国都排得上号,有它鼎力相助,必将给鄞峡注入活力。
方晟高兴地说:“结对帮扶,
', ' ')('好一步妙棋!我猜吴郁明听到这个消息会坐立不安,也要逼吴曦折腾个名堂出来,不然岂不被我抢了风头?”
“这叫良性竞争,对鄞峡十分有益,”爱妮娅悠悠道,“如果你俩动用各自资源拼经济,正是双江省委所乐见的,但这样齐心协力的局面不会长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总有要撕破脸皮的时候。”
“但愿那一天越晚越好,起码在鄞峡经济腾飞后。”方晟喟叹道。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真正的闲话,如Phoebe的身高体重,兴趣爱好;如方晟孤身到鄞峡怎么解决那方面需要等等。
通完电话,方晟立即关机。
今天一整天真是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很累,需要舒舒服服睡一觉。
然而天不遂人愿,凌晨两点多钟,有人急促地敲门,一看竟是秘书长成刚。
“方市长,大事不好,”成刚慌里慌张道,“市商业局副书记李朴跳楼自杀了!是昨晚在九龙浴城被抓的一批处级干部……”
“从哪儿跳的?”
“市治安大队审讯室,轮到他时才问了几句话就说头晕,胸口憋得难受,要开窗透气。审讯员好心陪他站到窗口,谁知他突然……审讯室在14楼,摔得那个惨啊……”
方晟沉声道:“审讯室居然没防护栏杆?”
“我也问过,李副队长说这间审讯室是临时启用,因为接受审讯的领导干部人数太多,又必须在天亮前拿出审讯结果,这方面疏忽了。”
“去治安大队!”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相比方晟,成刚内心更加忐忑。从下基层调研到突击检查以及连夜审讯,都是方晟亲自授意的,现在出了人命,方晟肯定要负责任。
成刚都能想象明天鄞峡铺天盖地的反应:
新任市长独断专行、自以为是;
新任市长指使市治安大队严刑逼供,刻意制造血案;
第一把火就是人命案,看新任市长怎么收场!
还有,作为市委书记的吴郁明恐怕也不会出面相助,同样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热闹吧?
此时方晟一脸平静,两眼直视前方,马路两侧霓虹灯在他脸上变幻闪动,却捕捉不出他内心感受。
治安大队楼前一派紧张气氛,四五辆警车警灯闪烁停在大门口,每个警察都表情严峻,行色匆匆。
李朴是从大楼西侧跳下来的,头部着地,摔在水泥地面当场丧命。尸体已被移到停尸间,地面用白线画着落地时的人体轮廓,外围以绳子隔离开来。
方晟过去看了看,一言不发直奔14楼。
负责审讯的章警官、记录钱警官被关在那间审讯室,表情沮丧万分。负责昨晚行动和审讯工作的李副队长也铁青着脸,眉心紧皱,显然觉得自己把这桩差事办砸了,还连累到新任市长!
本来是难得的晋升机会,结果却导致万劫不复!
方晟先拿起那份审讯记录,上面只记着四条常规问题,无非是姓名、职业、工作单位、家庭地址等,还没涉及正式审讯的问题。
“之前他身体怎样,有无高血压、心脏病等慢性疾病?”方晟问。
李副队长道:“报告方市长,所有嫌疑人抓捕过来后,我们仔细询问过,包括有没有需要按时服药的情况,当时死者的回答是无须吃药——这一点有监控为证。”
“当时他脸色如何?”
“正常。”
“夜里进审讯室呢?”
“步伐轻浮蹒跚,脸色很差,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跟哪几位关在一起?”
“因为人数较多,基本是随机安排,尽量避免跟被抓同伙一块儿就行了,”李副队长道,“每间都有警员盯着,原则上不准讲话,打手机等等。”
“噢,进来时没收缴手机?”
“鉴于他们身份特殊,没有挨个儿搜身……”
方晟在审讯室里转了两个来回,道:“也就是说,死者并非自杀,而是被人逼死的!”
这个推论跨度太大,成刚、李副队长和两名警官都呆呆看着方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