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芸是在十日后收到那封家书的。
乍一听得太子自粟州寄了信来,裴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着这是前世从未发生过的事。
直至接过盛喜递来的信笺,看着信封上的“太子妃亲启”几个字,再看这大气磅礴的笔迹,方才相信此为太子亲笔所书。
她还真有些好奇,太子写了什么给她。
她撕开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纸,缓缓读着。
其上内容并不长,太子先道了自己的境况,言赈灾一事已有所成果。
紧接着,问她脚伤是否痊愈,谨儿谌儿可好,他会尽快处理好那厢的事,早日回京。
顺道又提了一嘴雍王大婚在即,送礼参宴一事恐还需她劳心劳神。
最后,是一句盼她回信。
裴芸读罢,放下信笺,蹙眉总觉有些怪异,这信写得可谓言简意赅,分明是家书,可字里行间同太子这人一样透出一股子冷冰冰的味道。
纵是关心的话,也显得十分生硬。
太子根本不适合写这般家书,至于他缘何突然来信,裴芸猜主要是为着雍王大婚一事交代于她。
可雍王和乌兰公主的大婚就在后日,贺礼裴芸也早早便准备妥当。
但想着太子这信既然寄了,也写了让她回信,她不能真的视而不见,就命书砚研墨,懒懒站起身在书案前坐下,然绞尽脑汁写了两三行,便实在写不下去。
想着慢慢磨便是,末了,那几百个字直磨到雍王大婚前夜才勉强算是写完了。
诚王大婚也已有大半年,宫中许久未有喜事,再加之庆贞帝素来很是关切雍王这个幼弟,又怜他腿脚不便,就算雍王是第二次娶王妃,也费了不少心思将这个婚礼办得大张旗鼓。
但除此之外,庆贞帝自还有旁的考量在,不管怎么说,乌兰公主也是玉琊送来和亲的公主,被许配给一个身有残疾的王爷,多少会令玉琊使者心下不满,但庆贞帝大肆举办婚仪,也是在彰显他对雍王的重视,告诉他们雍王并不逊色于其他皇子。
因得是前来和亲的,乌兰公主自是无法同旁的王妃一样,从娘家出嫁,也省了祭拜祖先的规矩,大婚当日,梳妆罢,便由喜婆扶着,去向高贵妃等一众妃嫔请安跪拜,即妃朝见。
这厢了了,再到庆贞帝处叩拜,最后才能出宫前往雍王府。
乌兰公主行妃朝见时,裴芸亦坐在其间,见她身着繁冗的嫁衣,那沉甸甸的头饰几乎快要压断了她的脖子,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出嫁的情形。
许多细节裴芸已然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她亦被喜婆领着,一路屈膝跪拜,王爷大婚尚且礼仪琐碎繁多,更何况是太子了,她也不知自己弯腰磕头了多少回,到最后只觉整个人浑浑噩噩,很是不好受。
直到坐在琳琅殿的床榻上,她方才缓下一口气,她腹中饿得实在厉害,但奈何太子还需在前殿陪宾客,恐一时难以回来。
书砚看出她的窘境,悄然摸了块案上的桃花糕塞给裴芸。
裴芸忙借着盖头的遮掩,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然还剩下小半块时,却听外头通传,道太子来了。
她慌忙将剩下的桃花糕攥在手心。
没想到太子回来得这么快。
不多时,她便见一双绣着喜庆纹样的红靴出现在眼底,她抿了抿唇,紧张之际,秤杆伸入,挑开了她的盖头。
突如其来的光令裴芸一时睁不开眼,适应了片刻,她方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她一下红了脸,先头在侯府宴上,她不过是隔着湖远远看了他一眼。
而今,他就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俊美无俦,比她那画里好看百倍。
但很快,见得男人凝着她的脸,剑眉蹙了蹙,她心下一凉,想着莫不是太子对她不满意。
忐忑间,男人的手已缓缓向她伸开,落在她唇角,取下了残留的糕点碎屑。
裴芸只觉耳根发烫,双颊绯红如霞,偏太子还要问她。
“可吃完了?”
裴芸摇了摇头,旋即垂眸,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慢慢张开手指,展露“罪证”。
太子将那小半块桃花糕拿了起来,下一刻,裴芸就觉口中一甜,竟是太子把那桃花糕喂进了她的嘴里。
他说,“慢些吃,不急。”
裴芸红着脸咀嚼着,仿佛嗅见太子身上的酒气,分明淡淡的并不浓烈,可她好似沉浸其中,竟有些醺醺然了。
吃罢糕食,她又与太子一道饮下了合卺酒,吃下了同牢肉,结发礼罢,便与太子真正结为了夫妻。
遣退一众宫人后,裴芸拘谨地坐在床榻上,听太子对她道,而今他们已成夫妻,需得夫妻一心,明日他就会让人将东宫库房的钥匙交给她,往后一切东宫事务全权由她来打理。
裴芸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下脑袋,除却洞房花烛的记忆实在不佳,她始终觉得太子是个温柔的人。
甚至庆幸,这场她意料之外的婚事也不至于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