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栩安出征就在明日,裴芸是一刻也拖怠不得,出了镇国公府便往西街仁济堂而去。
这会儿医馆内人并不多,朱大夫欲请裴芸去后院喝茶,裴芸却直截了当道明来意,“我想与孙大夫单独谈谈。”
孙大夫懒懒抬眸看来,闻言便也起身随裴芸前往后院厢房。
令书砚掩了门,在外头守着,裴芸径自解下了幕篱,见孙大夫在见着她真容的一刻平静如水,抿唇笑道:“想来孙大夫已然猜到了我的身份,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今日我特来寻您,是有一事相求。”
说罢,裴芸自怀中取出一物,搁在桌案上。
这回孙大夫微微睁大了眼,似是难以置信。
“没想到娘娘神通广大,竟真寻到了此书。”他看向裴芸,“娘娘想让草民做什么?”
“并非什么太难的事,邬南战起,镇国公即将带兵出征一事孙大夫定有所耳闻,雍王殿下也会一道前往,他腿疾未愈,孙大夫陪同在侧合情合理,届时还请您将此书一道带去。”裴芸将书往前推了一把,正色道,“孙大夫若能同意,只消我能力所及,孙大夫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您。”
世间有《问蛊》一书本就是孙大夫告诉她的,且孙大夫聪睿,又曾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就算届时提起蛊毒一事也不会惹人怀疑。
他是裴芸而今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闻得此言,孙大夫思索片刻,“草民确有所求。”
“草民漂泊四海,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傻徒儿,他九岁便成了孤儿,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寻一地儿安定下来。他在医术上颇有天分,可始终跟着草民,学得的不过是那些,草民望他能入太医院,天南海北最为优秀的医者都汇聚在那,还有顶好的药材和珍稀的医书典籍,都足以令他开阔眼界。”
裴芸不想孙大夫所求不为自己,而全为四儿,为他精进医术,为他前程谋划,虽是师父,可如此良苦用心,与父亲无异。
她想了想,如实道:“我尚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直接安排他入太医院,不过,我母亲身子不大好,国公府尚缺一个大夫,我可暂且将四儿安排在那儿,将来再寻机会向太医院引荐。”
见裴芸如此坦诚,也没为了让他帮忙而故意诓骗于他,孙大夫起身施了一礼,“草民谢过太子妃娘娘。”
裴芸忙伸手阻了他,“孙大夫帮了我,我亦会努力满足孙大夫的心愿,孙大夫何需谢我,只我还有一求,就算将来有一日,您突然发现用着了此书,还请孙大夫也莫要向旁人透露此书是我交给您的。”
打知晓这位太子妃就是仁济堂的东家后,孙大夫就发觉她神神秘秘的,恐是藏着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事。
且听她所言,似是笃定他前往邬南定会用到此书。
孙大夫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奇诡之事,早已见怪不怪。想来太子妃之所以选择他,很大缘由是因着他嘴严且不爱多管闲事,便是为着她这份信任,他也得按捺住这颗好奇心。
“是,草民谨记。”
大军出征当日,半城百姓皆来相送。
周氏强忍着眼泪,拉着裴栩安细细嘱咐着,似有说不尽的话。
然时辰不可耽搁,裴栩安安慰罢母亲,又摸了摸裴薇的脑袋,不得不折身上了马。
雍王而今虽已不需人扶便能稳稳站立,可尚且不能久站和骑行,庆贞帝见他心意已定,劝不住他,只能为他备了一辆马车。
原还好好站着与雍王辞别的乌兰公主,见雍王就要上车,一把拉住他,扑进雍王怀里,哽咽着道:“臣妾等您回来。”
相对于这厢的依依不舍,江澜清和裴栩安这对夫妇则更为内敛。
裴栩安坐在马上,弯腰拉着江澜清的手,神色平静,“我走了。”
“嗯。”江澜清颔首,然攥着裴栩安的力道却紧了几分,“国公爷切记万事小心,府中有我,母亲妹妹我也自会照顾妥当,国公爷无需惦记。”
裴栩安凝视着妻子,眸中透出几分愧疚,“好,辛苦你了。”
裴芸站在一旁,悄然往江澜清小腹处瞥了一眼,心下只望这回,与喜事接踵而来的并非噩耗。
垂落的手倏然被握住,她抬眸看向身侧的太子,抿唇微微一笑。
远在大昭边境的邬南战火纷飞,然京城表面依然一派歌舞升平之像,可朝堂内却是波云诡谲,暗流涌动。
八月初,太子在庆贞帝的应允下,开始实行筹谋已久的新法。
此法即以极低的利息将官府粮仓储量贷给农户,待秋收之际,以新粮相还,既充盈了国库,更替了仓中旧粮,又解决了农户在冬春之际,无余粮以裹腹又无力负担地主高贷的窘迫。